参与中国入世谈判长达13年之久的WTO专家刘光溪先生,对什么是封建主义有着自己颇富个性的见解,他认为封建主义就是封闭起来搞建设。初次听到这样的话觉得很精彩很振奋也很过瘾。尽管如此,我还是以为封建主义的核心却不在于封闭起来搞建设,而在于封闭起来搞政治。因为,真正一心一意搞建设,持之以恒搞建设的人也许一开始会误入封闭的岐途,但最终都会倾向于开放,倾向于不同的乡村之间、地区之间、国家之间的交流和沟通,任何一种经济建设从根本上讲都离不开商业,商业需要流动,流动带来开放。只有狭隘的政治稳定才需要封闭,封闭是把一个国家、地区、乡村与其它国家、地区、乡村完全隔离开来,彼此没有人、财、物、信息的往来,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象陶渊明笔下的桃花园对外界就是封闭的,“无论魏晋,乃不知有汉”;阎锡山治下的山西对周边省份是封闭的,在外省中通行无阻的火车,一来到山西的大门只有望而却步的份;大清帝国对新起的资本主义世界是封闭的,康熙老人家的一纸禁海令使沿海渔民只得望洋兴叹。
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猴子为了长时间称王于山中,就得设法把它所管辖的山与外界隔离开来,既不让老虎进来,也不让徒子徒孙下山。老虎一进来自己不是对手,大王位子肯定保不住;徒子徒孙一下山,山外的世界很精彩,从此一去不复返,自己沦落为孤家寡人。唯有在从未跨出山门半步的徒子徒孙们面前,猴王才可以大言不惭地闭着眼睛讲:“我们家的山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山,是世界的中心,宇宙的中心,不是天堂的天堂”。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目不识丁,头脑简单的徒子徒孙们,因为没有明辨是非的本领和货比三家的机会,对猴王的话自然是信以为真,从而满足于眼前的现状,安居乐业,和平共处。所以说封闭有利于狭隘的政治稳定。
在一个封闭的独立王国中,人民无知无识,夜郎自大,不晓得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和井底之蛙一样把井口大的天当作是全部的天。看自己是老大帝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历史悠久,文化灿烂,自家的月亮也比别人的圆。看人家是蛮荒之地,兔子不拉屎,什么都不好,什么都不顺眼,好像别国的老百姓时刻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牛马不如,专等我们去拯救他们于倒悬。这就很容易养成盲目地排外,贱外的心理,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唯我独大,风景这边独好。老死不与他人往来,从不愿离乡别井,乐于做小国寡民。这正是皇帝老儿求之不得的好事,既然平民百姓都高高兴兴地呆在自己的茅草屋,朝廷也就无需担心那些危险分子私下里搞串联,煽风点火,图谋不轨了。
一个人也好,一个国家也好,其具有的长处和存在的不足都是有限,不可能万物皆备于我或一无是处,客观上需要大家走到一起来交流沟通,取长补短,互通有无方能增进相互间共同的福利。封闭固然可以使一国的政治在一定时期内保持稳定,但这种稳定是狭隘的,是以牺牲发展为代价换来的,其中一定蕴藏着很大的危机,封闭意味着落后,落后就要挨打,这是亘古不变的国际社会规律。你可以封闭一国于一时,你不可以封闭一国于长久;你可以不让先进的观念、先进的制度引进来,但你不可能阻止外国的坚船利炮把你的国门打开、炸开。二千多年前长江长城是难以逾越的障碍,二千多年后长江长城的战略屏障作用几乎已消失殆尽。一国要么在开放中走强,要么在封闭中灭亡,不存在第三种途径可寻。
封闭的国门一朝被迫敞开,外国先进的文化、艺术、科技、产品会一古脑儿地涌进来,令盲目自大的人民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原来以为自己什么都比人家强,现在一看根本不是那回事,自己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沉渣烂货,跟人家现代化的器具比起来简直不值得一提,无异于天上人间。自高自大的国民一下子成为自轻自贱的人民,闭关锁国时的排外贱外突变为国门敞开后的崇洋媚外。由此看来闭关锁国与崇洋媚外的原因是同一的,都是无知与偏见,都是不能理性地看待自己和评估别人,闭关锁国是盲目,崇洋媚外也是盲目,盲目是两者的共性。
2001年对迈向现代化的中国来说是非常关键的一年,在经历了艰巨的马拉松式的谈判后终于迎来了入世,入世意味着什么,一位可敬的老人直言不讳地说:“入世就是不能再混了”。说得太好了!入世前你可以正襟危坐,煞有介事,关起门来称老大;入世后你得拿出真本事去和外国强手一见高低。不然只有出局挨饿的份。
中国人到西方去在感受到外面的世界真精彩的同时,更多的是无奈,无奈于自己求生能力差,无奈于自己不得不为老祖宗吞食封闭的苦果;而西方人到中国来却是机会大于挑战,喜剧多于悲剧。在一个开放的全球化舞台上,他们现阶段是老师,我们是学生,老师在学生羽毛未丰,没有胜于蓝以前,毕竟要占有一定的优势。对此,我们应该老老实实地承认,否则,永远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有种人平常提到西方发达国家时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是凶杀、色情、贪污、贿赂就是爱滋病、流浪汉、吸毒者、邪教,头上长疮,脚底流脓,情况一团糟,把人家恨得牙痒痒。但如果有一天,自已的国粹如戏剧、杂技、烹饪等在西方巡回表演时被喝彩叫座,则貌似民族主义的衮衮诸公们,马上又会连篇累牍,不厌其烦地告诉国人:“不错吧,我们的戏剧、杂技、烹饪艺术连外国人都说好”。那言外之意是:“我们说好,你们可以不信,现在连外国人也说好了,你们总得信了吧,外国人的话总是靠得住的罗”。你说这等人到底是民族自信心十足呢还是民族虚无主义?是自高自大呢还是自轻自贱?我觉得恐怕两者要兼而有之,他们平时的痛恨并非真正的痛恨,而是痛恨人家没有把咱放在眼里,痛恨人家小瞧了咱,现在人家稍一抬举,则还是洋大人高,我们的高只有经过洋大人的首肯,才是货真价实的高,底气十足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