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一、现代效率工资理论
按照新古典的解释，劳动需求由劳动的边际产品决定，劳动供给由劳动者对劳动效应和闲暇效应的评价决定。在完全市场背景下，均衡工资使劳动供给等于劳动需求，从而保证劳动市场的出清。
现实的劳动市场远非完全竞争。雇主和雇员之间存在严重的信息不对称。雇主掌握的仅仅是雇员以往工作表现的不完全信息——在雇主不了解雇员的情况下，雇员没有提供真实信息的激励。况且，劳动合同的签订先于劳动过程，由于合同不可能为每一工作细节作出详细规定，雇员存在利用合同的不完全偷懒的动机。加强监督可以抑制机会主义，但监督意味着成本的增加；而且，还存在“谁来监督监督者”的问题。如何使雇员在没有外来监督的条件下努力工作？新凯恩斯主义的“效率工资”理论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
所谓“效率工资”，是雇主向雇员支付的高于市场出清水平的工资，即高于劳动供给等于劳动需求时的均衡工资的工资。在新凯恩斯主义看来，劳动生产率是工资的函数，高工资是效率的源泉。高工资提高了雇员失业的机会成本，可促使雇员更加积极努力地工作；高工资可以减少工人怠工、偷懒——因为怠工和偷懒面临失去工作的巨大机会成本，从而刺激工人自觉努力工作，提高生产积极性；高工资提高雇员调换工作的机会成本，使工人能安心地持续工作，这有利于积累经验，提高效率；高工资能吸引优秀的熟练的工人；高工资还可以减少工人联合的动机，从而减少来自工会的压力。
二、福特公司的成功案例
福特汽车公司既是一个技术创新者，又是一个制度创新者。导致福特公司在汽车业成功的不仅是其流水线应用的技术创新，而且是其效率工资应用的制度创新。
在美国汽车迅速发展的20世纪初，汽车工人的工作流动性很强，这给企业的稳定发展带来压力。而且，劳动市场的旺盛需求在一定程度上也助长了工人在劳动过程中的机会主义。1914年1月，亨利.福特开始向其工人支付每天5美元的工资。当时流行的工资在每天2-3美元之间，福特公司的工资远远高于均衡水平。求职者在福特汽车工厂外排起了长队，为争抢工作岗位几乎发生骚乱。
为什么要支付远远高于市场水平的高工资呢？亨利.福特后来回忆：“我们想支付这些工资，以便公司有一个持久的基础。我们为未来而建设，低工资的企业总是无保障的。为每天8小时支付5美元是我们所做出的最好的减少成本的事之一。”通过支付高工资来降低成本显然不符合传统经济学的逻辑。但实际上，由于高工资带来的岗位稳定性的增强和工人劳动生产率的提高，成本确实降低了。当时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福特的高工资摆脱了惰性和生活中的阻力。工人绝对听话，而且可以很有把握地说，从1913年的最后一天以来，福特工厂的劳动成本每天都在下降。”高工资提高了工人积极性，增强了企业的凝聚力，福特公司雇员的辞职率下降了87%，解雇率下降了90%，缺勤率也下降了75%。高工资带来了更高的劳动生产率，福特的汽车价格比对手便宜很多，汽车销售量从1909年的58000辆直线上升至1916年的730000辆。
三、亚当.斯密的效率工资理论
阅读经典可以为我们理解现代经济理论提供某些启示。
关于效率工资对抑制机会主义行为作用，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有过深刻的分析。
“各地方金匠和宝石匠的工资，不仅比需要同样技巧的许多其他劳动者高，而且比需要更大技巧的许多其他劳动者高。这是因为有贵重的材料付托给他们。……我们把身体的健康委托于医生；把财产，有时甚至把生命和名誉委托于律师或辩护士。象这样重大的信任决不能安然委托给卑不足道的人。所以他们得到的报酬必须使他们能够保持这重大托付所需要有的社会地位。他们必须保持的社会地位，和他们必须受的长期教育与必须花的巨额费用，势必使他们的劳动价格更加增高。”[i]
劳动过程中的劳资关系具有委托代理的性质。由于作为代理人的雇员与作为委托人的雇主之间在利益上的不相融和在信息上的不对称，使代理人客观上具有利用信息优势侵害委托人利益的动机。按照斯密一贯的观念，就对人的行为的影响而言，引导比强制更为可行，激励比惩罚更有效率。对于那些劳动者承担重要的职责而信息在雇主和雇员之间又严重不对称的行业，严格的制度和严厉的惩罚不一定有效。在机会主义行为存在巨大的利益空间的背景下，人们总有足够的动机去寻找制度的漏洞并愿意承担背离制度的风险。高工资可能是解决问题的一个有效方案。高工资通过增加人们机会主义行为的成本可以将人们的行为纳入合理的规范的渠道，在增进代理人利益的前提下使委托人的利益得以实现。
关于效率工资对提高工人努力程度的作用，在《国富论》中，斯密也有过深入的阐述。
“充足的劳动报酬，鼓励普通人民增殖，因而鼓励他们勤勉。劳动工资，是勤勉的奖励。勤勉象人类其他品质一样，越受奖励越发勤奋。丰富的生活资料，使劳动者体力增进，而生活改善和晚景优裕的愉快希望，使他们益加努力。所以，高工资地方的劳动者，总是比低工资地方的劳动者活泼、勤勉和敏捷。”[ii]
一般而言，工资作为劳动的报酬，用于购买生活资料以再生产劳动力。但是，工人并不是单纯的劳动机器；工人出卖劳动力获得工资，并不是为了再生产出供剥削的劳动力，而是为了维持并不断改善其生活。如果工资水平低到仅能维持劳动者的基本消费，不仅劳动力的再生产受到威胁，工人劳动的主动性和积极性也无从发挥。工资水平的提高，工人生活水平的不断改善，在一定意义上体现着工人作为人的价值的实现。因此，高工资本身作为对人们诚实劳动和努力工作的一种奖励，不仅对劳动生产率的提高，而且对构建良性的经济和社会秩序也具有重要的作用。
美国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家戴维·罗默将实行效率工资的原因归结为四个方面：更高的工资能增加工人的食物消费，改善工人的营养状况；更高的工资能提高工人的努力程度；更高的工资能提高工人其他方面的能力；更高的工资能培育出工人对厂商的忠诚。从罗默的归纳中我们可以看出斯密思想的清楚痕迹。虽然不能断定罗默思想来自对斯密的解读，但可以肯定，对经典的阅读如同对现实的观察一样，对我们理解和把握现代经济理论有着重要的意义。
本文刊载于《经济学消息报》2008年2月1日
[i] 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原因和性质的研究》（上），北京，商务印书馆，1972年版，P97
[ii]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原因和性质的研究》（上），北京，商务印书馆，1972年版，P7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