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资本战争》[i]读后
《资本战争》讲的是一系列有关投机的故事。
《圣经》中约瑟的囤积粮食，文艺复兴时期富格尔家族的兴起，荷兰的郁金香狂潮，约翰.劳的密西西比股票，英国的南海公司骗局，法国大革命中的货币革命，滑铁卢战役中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大获全胜，杰.古尔德的黄金阴谋，1929年10月华尔街的崩盘，伊瓦.克鲁格火柴王国的倾覆，亨特家族的银币惨败，巴林银行的倒闭，20世纪90年代初日本的崩盘，1997年的亚洲金融风暴……
单纯的记述历史显然不是作者的目的。这些故事已经老调重弹了,随便翻开一本有关投资或投机的书,都会穿插介绍其中几则。字里行间，作者似乎力图灌输某种意识——投机推动了财富的积累并推动了社会进步，但是，过度投机也可能成为毁灭财富并破坏社会进步的力量。这些观念也是老调重弹，不过，在中国目前背景下，温习这些故事也许能够获得某种教益。
幸福生活是人们普遍的世俗理想，而幸福生活需要牢固的财富基础，需要丰富的物质供应。而且，一个人的幸福指数不仅取决于你本人占有多少财产，还取决于你本人的财产与你邻居财产的比较。于是，积累和占有财富成为人们追求的重要目标。按照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中的说法，生存是人的本能，于是，自私在人的成长或进化中成为基因。积累和占有财富其实不过是自私基因作用的结果。
财富对于物质生活的重要性甚至使财富僭越了其作为手段的性质而成为目的，人们追求财富似乎不是为了幸福生活而仅仅是为了财富本身。当手段成为目的，人对财富的追求就失去了限制和约束，尤其是价值追求取代使用价值追求之后，货币成为一种颠覆性的力量。于是，如西美尔所说，人们站在桥上而忘了彼岸的存在。在财富追求中，人类总在无休止地上演西西弗的神话：积累——分散——积累——分散……
作者同意投机作为一种激发人的潜能，增强人的斗志的力量对于历史进步的作用。比如，没有投机，也许就没有铁路系统和电力系统，没有苏伊士运河和巴拿马运河，没有电报电话和海底电缆。但是，作者更明白，人的内心存在某种贪婪的力量，而投机为这种贪婪力量寻找到一个出路。凯恩斯会说，没有投机，人们内心的贪婪力量也许会具有更大的攻击力和破坏性。但是作者更加相信，投机在给人的贪婪找到出路的同时并没有消除贪婪，相反，贪婪会在投机中不断成长并成为一种毁灭性的力量。
从经济学的视野来看，作者是显得有些悲观了。
现代经济学认为，投机也是一种投入资金谋取未来收益的行为，只不过，投机行为具有更明显的攻击性而已。即使像期货这样具有明显投机性质的金融工具，都具有价格发现的功能。因此，投机可以成为市场配置资源的重要工具。当然，投机功能的充分发挥，需要一个完全的市场，如信息完全充分而且可以免费获得，投资者不仅完全理性甚至全知全能，等等。这样一个市场，是一个充分竞争和完全均衡的市场。如果现实的市场还没有表现出这样的充分和完全，只是因为市场本身存在某些障碍，而这些障碍是可以消除了。
但是，经济学这样的承诺并不可信。
不可能存在一个完全、充分的市场。信息永远是一个问题。信息的不对称总是不可避免的。从时间上来说，过去是不可逆的，未来是不可知的。不存在全知全能的投资者，除非上帝。况且，在投资活动中，信息是最珍贵的资源，稀缺信息的拥有者有充分的激励隐藏信息。当投资者已经全知全能，当投资者失去了隐藏私人信息的激励时，这个市场其实就不需要存在了。
人们进入投资领域就是为了实现盈利，而盈利只有在波动中才能产生。一个稳定均衡的市场是一个没有利润空间的市场，从而是一个无法存在的市场。对于投资或者投机来说，“稳定和均衡的市场”就是一个悖论。“市场具有天生的不稳定性”，这是佩罗曼说的。他知道，供求与价格的相互作用使波动成为一种常态，波动具有自然的性质。财富在波动中不断积累和分散，于是，财富的积累和分散如同经济周期一样也具有自然的性质，投机不过是在加速积累和分散的进程。
财富的积累和分散，如同坐过山车一样。但是，这样的“游戏”，对不同的人群具有不同的性质。对于那些大鳄来说，财富只是一串数据。巴菲特由世界第二上升为世界第一不过是其财富数据的变化。但对于普罗大众而言，其财产是其生存的基本保障，而且，还有很多的人，其生存保障脱离贫困线还不遥远。于是，投机行为，对于某些人是一种货币游戏，而对某些人却是一种生死挣扎。
市场——尤其是金融市场——不仅具有天生的不稳定性，而且具有天生的分化功能。人们天分的差异在市场中会不断被放大，于是，“马太效应”成为市场作用的自然结果。在人们将投资或投机作为一种货币游戏玩弄时，某些人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当然，也很有可能，游戏者本身就是在玩命。
自负的人们——尤其是在行情看涨的时期——往往会自信心膨胀到以为自己可以主宰市场，可以玩弄市场于鼓掌之间。其实，投资者永远只是市场的一颗棋子，真正被玩弄于鼓掌之间正是投资者本身。
市场看起来是公平、公开和公正的，但市场本身也有其不厚道的地方。市场的运转可以随时改变方向，而且，在改变方向的时候，它从来不会提醒乘客。——其实，就算提醒，也没有人会去理会。1929年下半年，所有的先行指标都显示美国股市已经进入顶峰并出现拐点，但人们的乐观情绪却持续高涨，即使费雪这样货币理论领域的顶级经济学家也认为股指将在高位平稳运行。10月24日，股市突然崩溃，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贪婪是人的本性，市场在为人的贪婪提供出路的同时也在激化人的贪婪。金融市场是一个财富加速积累的领域，同时也是一个人的贪婪加速膨胀的领域。借助于现代工具，金融市场的膨胀和收缩力量都会在瞬间急剧爆发。这种爆发的猛烈甚至可以毁灭一个国家的经济。
看来，给这匹野马套上缰绳是必须的。
[i] 【德】彼得.马丁、布鲁诺.霍尔纳格：《资本战争》，王音浩译，天津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