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张五常为代表的一些主流精英,面对市场经济带来的诸多问题,不仅视而不见,而且恼羞成怒,这种种可笑现象,都被赵磊先生揭诸纸上了。实际上,赵磊先生已经点出了主流经济学在现实中的困境--既不能解释现象,更不能解决问题。 西方主流经济学引进我国之后,一度被当成真正“科学”的理论。然而正如赵磊先生指出的,随着这个理论在现实中被撞得鼻青脸肿,主流精英们理屈词穷之际,只好以蛮不讲理的方式为自己辩护了。在这里,我只想进一步从思想史的角度,把张五常之流的见识拿出来晒一晒,来个高低立见。 关于主流经济学的科学性,张五常有个高论:“与流行的观点相反,我的观点是,经济学是‘精密的’科学。人类行为的经验性规律比得上物理学中的规律。100元的钞票掉在繁忙的街道上会很快消失(尽管纸片不会消失)。”(《经济解释:张五常经济论文选》,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第17页) 本来这是一个含义丰富的现象:为什么一张人造的纸片很快就有人捡起来,而街上的乞丐却常常被人熟视无睹?为什么在文艺复兴之后,启蒙思想家好不容易才把人从神的奴役下解放出来,而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人却沦为一种人造纸片的奴隶? 这种像苹果落地一样司空见惯的现象,实际上在纸币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而且被英国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家托马斯·莫尔(1478-1535)注意到:“黄金从它的本身性质说是毫无用处的,现在却到处被人们看得极珍贵;本来黄金由于人才获得价值,也因为人加以使用才获得价值,可是人反不如黄金值钱。”([英]托马斯·莫尔:《乌托邦》,三联书店1957年版,第80页) 要是让马克思来分析,他就能进一步指出:“钱是一切事物的普遍价值,是一种独立的东西,因此它剥夺了整个世界――人类世界和自然界――本身的价值。钱是从人异化出来的人的劳动和存在的本质;这个外在本质却统治了人,人却向它膜拜。”(《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48页)钱统治人的事实说明,市场经济仍然是一条“通往奴役之路”。哈耶克的追随者们,有谁能悟到其中的吊诡?
回到马克思,我们就会明白,钱统治人是资本主义制度造成的货币拜物教现象,是人的异化的结果,即在一定的生产方式中,个人和社会活动的产物会转变为脱离他们自身的、既独立于他们又支配他们的某种东西。在这样的认识基础上还可进一步揭示导致异化的原因,从而找出制度变革的方向。可是这么一个可以引出大理论的现象被张五常白白糟蹋了,他居然把社会病态说成是经济规律!现代的所谓经济学大师,就算被苹果砸破了脑袋,也发现不了万有引力,但却好意思把经济学硬往物理学上靠。“平地上的一堆土,看起来也像座小山;现代资产阶级的平庸,从它的‘大思想家’的水平上就可以测量出来。”(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92页)
实际上在凯恩斯之后,西方主流经济学就一步一步地堕落到“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境地了。主流经济学家除了自弹自唱自吹自擂之外,已经不能为我们这个世界提供真正有价值的新思想。主流经济学的教科书也不得不承认:“事实上,21世纪经济学的核心问题和20世纪60年代乃至更早30年代的问题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我们今天所忧心的增长、稳定和分配,也正是昨天所担心的三大问题,即,经济增长令人满意吗?通货膨胀和失业是否得到了控制?经济增长的果实能否在全国公民中公平地分配?”([美]萨缪尔森、诺德豪斯著,萧琛主译:《经济学》(第17版),人民邮电出版社2004年版,第606页)
三大问题横亘在经济学家面前,大半个世纪都未取得实质性突破,这就是主流经济学的现状。这样的现状,靠几个见识浅薄的精英们胡搅蛮缠无理胡闹就能改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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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五常凭什么恼羞成怒? 作者:赵磊 文章来源:乌有之乡 更新时间:2008-3-13改革30年以后,面对中国当前的贫富差距过大问题,甚至两极分化问题,大多数国人基本上已经能够理性正视,官方也不再刻意回避。这说明人们对待改革开放中出现的问题和矛盾,已经越来越理性。然而,有些人直到现在也拒不承认这个地球人都早就知道的事实。
比如,在年前一次新闻对话中,张五常不仅拒不承认,而且还恼羞成怒。当记者问到中国当前的贫富差距是否过大时,张五常急了:
“这也是胡说八道。这是世银做出来的。很多好事之徒给做出来的。中国农民在近几年改进了很多很多,差距已经是越拉越近了。这是很明显的事,不晓得他们说两极分化根据的是什么资料。大概是2001年开始,农村进步得非常快,这是无可否认的,无可置疑的。”
“你如果说中国是两极分化,那是胡说八道!那个是什么数据来的?这个数据是怎么算出来的?”
当记者提供有关的基尼系数时,张五常勃然大怒:“这个是怎么算出来的?谁算出来的?这些人念过书没有,他们做我的学生都没有资格。”(韩福东:《改革存在问题,但可以打100分》,《南方都市报》2007年2月17日)
张五常的说法有一点是对的,那就是改革开放以来,农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但是,张五常的恼羞成怒在逻辑上看,几近于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1)“农民在近几年改进了很多很多”,并不等于“差距已经是越拉越近了”,这是两个问题;
(2)在更科学的数据公布之前,有关方面提供的基尼系数就是权威,就应当得到应有的尊重,何况这个计算已经得到了反复的印证;
(3)你不同意公认的权威数据,你可以从新计算并公布出来,用“谁算出来的”、“念过书没有”、“做我的学生都没有资格”之类的恐吓,就想推倒贫富差距过大的结论,这才真是“胡说八道”,更不是一个学者应有的态度。
见过不讲理的教授,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教授。
有些人虽然承认贫富差距过大的现实,但却拒绝对市场经济自身的关联作用进行起码的检讨,比如朱学勤和张维迎:
在最近的一次演讲中,朱学勤相当激动地说:“我始终认为今天改革发生的社会不公、贫富分化,主要不是市场经济带来的,而是行政权力在特殊时期的特殊行为造成的。但是左派喊声一出来,有意无意混淆是非,让市场经济当政治体制之替罪羊,本来应该是催促政治体制改革的问题,却变为反市场经济的问题,如此‘手’‘脚’颠倒,鱼目混珠,还很有舆论‘市场’!”(朱学勤:《2007:思想在破局,改革要开放》,《南方都市报》2007年12月31日)
社会不公、贫富分化当然与政治体制的某些缺陷有关——比如腐败问题,就是人们最为诟病的社会不公,这种不公或许只能通过政治体制的改革来解决。但是,把社会不公、贫富分化都一股脑地归咎于政治体制,未免天真的让人觉得有点可疑。即使是在“好的”、“成熟的”、“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按新自由主义的标准,这些国家的政治体制就是其他国家应当模仿的榜样),贫富分化也并没有因为“完善的政治体制”而人间蒸发,很不幸,它照样存在。
比如美国国内税收署公布的最新资料显示,美国的收入不平等在继续扩大,最富有的少数美国人占有的国民财富超过1990年代的股市泡沫时期,贫富差距创下二战后的最高纪录。2005年占美国人口1%的最富有纳税人的收入占全国总收入的21.2%,大大高于前一年19%的水平。处于收入分配天平另一端的50%的低收入纳税人的收入仅占全国总收入的12.8%,低于2004年百分之13.4的水平。
没办法,社会不公、贫富分化与市场经济的确有着某种内在的天然联系。因此,不要一检讨市场经济自身的缺陷,就扣上“反市场经济”的大帽子。朱教授说左派“让市场经济当政治体制之替罪羊”,其实是朱教授自己在拿“政治体制当市场经济之替罪羊”。
面对贫富差距,张维迎倒是十分“理性”,他说:“对于社会中的收入分配不平衡的现象,大部分人都很担忧。但有人把这种现象的原因归结为市场化改革,甚至有人认为,市场经济的结果一定是贫富差距扩大。这是一种误解”,
为什么是一种误解呢?张给大家提供了这样的理由:“从历史上看,市场经济使什么人受益最大?是富人吗?不是,市场经济最大的受益者是普通人。举个简单的例子,爱迪生发明了灯泡,给每个人都带来便利。但灯泡的价值对富人来讲要比穷人小,因为富人有钱,没有灯泡,他可以点很多蜡烛,而穷人一根都买不起。再比如现在有了电视,每个人都可以看明星唱的歌、演的戏,而过去只有少数富有的人、皇宫贵族才能享受现场直播式的演出。汽车也这样,过去富人可以坐轿子,现在每个人都可以有代步工具。所有新产品技术都是这样。市场经济最大的受益者是老百姓,不是特权阶层。”(张维迎:《理解和捍卫市场经济》,《学习时报》2007年12月17日)
张维迎说市场经济背景下的技术扩散能使普通人受益,这当然没错。然而,张教授就此得出市场经济不会造成贫富差距,甚至能缩小贫富差距的结论,就太令人喷饭了。
按主流经济学的经典说法,市场经济的优越性就在于它能优化资源配置。怎样“优化”的呢?“优化配置”的本质就是优胜劣汰。看过《动物世界》的孩子们都知道,优胜劣汰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一级是强大无比的食肉者胜出,另一级是弱小无力者被无情地撕碎。
在人类社会,优胜劣态的结果同样没有任何悬念:两极分化。这个道理其实并不深奥:优胜劣汰只有通过两极分化来强行为自己开辟道路,才能达到“优化配置”的目的。优胜劣汰与两极分化具有内在的逻辑联系,这种逻辑联系不仅是主流经济学盼望的效率的源泉之所在,而且也正是收入差距扩大的根本原因。
因此,优胜劣汰与两极分化不过是市场竞争过程中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两个方面。只承认市场经济优胜劣汰、优化资源配置的作用,却又否认市场经济拉大收入差距、促使两极分化的作用,这样“美好的”市场经济在当今世界恐怕还没有出现。
市场竞争必然导致优胜劣汰,如果没有政府的调控,就必然趋向两极分化,这不仅是经济学的常识,也是被反复证明的经验事实。张维迎之所以把这个常识看作是“一种误解”,就在于,他把“贫富差距扩大”与“普通人受益”截然对立起来,将两者看作是势不两立的事情;换言之,他把“普通人受益”等同于“差距缩小”了。
其实,“普通人受益”并不一定意味着收入差距会“缩小”。在“普通人受益”的背景下,贫富差距可能缩小,也可能扩大——比如,封建社会的普通农民的生活水平比原始社会的酋长要高得多,但封建社会的贫富差距比原始社会也要大得多。
回到现实中来:在人们生活水平普遍提高(受益)的情况下,不同阶层之间的收入差距也在相对拉大,这难道不正是中国今天的事实吗?
为市场经济辩护,这样的良苦用心可以理解,但应当尊重起码的事实吧。否则,不论你是著名的什么“家”,还是知名的什么“教授”,都只能让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