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思考“什么是社会主义”这个问题时,我们首先应当追问:社会主义的根源究竟是什么?人们为什么追求社会主义?而当我们认真追究这些问题时,我们就能很清楚地看到,社会主义的社会根源,实际就是由严重的社会不平等所形成的苦乐不均的社会状况,社会主义的人性根源,就是人类追求幸福的天性和人的善良本性,社会主义的认知根源,则就是人们逐渐看到,只有通过社会改造,才能实现普遍幸福。由于这些根源的普遍存在,所以,古往今来,世界历史中出现了许多关于构建普遍幸福社会的主张、思想和学说,许多志士仁人、社会大众更是为构建普遍幸福社会而付出了艰巨的努力,而且现在也已取得了许多历史性的重大成就。从十九世纪起,人类对于普遍幸福的追求开始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而且,也正是从这时起,人类的这些追求普遍幸福的主张、思想和实践也开始有了一个广泛通用的名字,这就是我们现在所熟悉的“社会主义”。
由此,我们也就可以看出,所谓社会主义,实际就是人们追求普遍幸福的主张、思想和实践,就是能够实现普遍幸福的各种制度安排,就是全体社会成员普遍幸福的新生活,因而也就是人类的理想境界之所在。由此,我们还可以看出,所谓社会主义,也并不是空洞的、抽象的、与己无关的,而正是与我们每一个人的人生幸福都密切相关的。我们追求社会主义,实际就是追求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质量的提高,就是追求我们每一个人的人生幸福的实现,就是追求只能以普遍幸福为条件的更高水平的幸福生活,就是追求全体社会成员普遍幸福的理想境界。那么,这样的目标,难道不正是最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认真追求吗?
由此,我们还可以进一步认识到,事实上,追求普遍幸福、实现普遍幸福、享受普遍幸福,这就是整个社会主义的灵魂之所在,就是真正的“社会主义精神”之所在,因而也正是社会主义的本质之所在。而由此所决定,无论社会主义者们对于这个灵魂、精神、本质的自我意识达到了何种程度,它也仍然有如一根红线,贯穿于全部社会主义的思想和文献之中,进而也规定着全部社会主义事业发展的根本方向。
所以,我们看到,譬如,早期空想社会主义者莫尔说:“我们的一切行动,应以快乐和幸福为最终目的。”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达到普遍幸福”。 18世纪的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者巴贝夫说:“社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全体人民的幸福,而幸福存在于平等之中。”法国革命家、“自由、平等、博爱”口号的提出者罗伯斯庇尔说:“我们最终将看到普遍幸福的曙光。”著名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家欧文说:“人类的一切努力的目的在于获得幸福”。而圣西门则又更为直截了当的说:社会主义制度就是“以实现普遍幸福为直接目的的社会制度”。(《圣西门选集》,商务印书馆1962年版,第199页。) ……这就表明,早期社会主义者已经提出,社会主义的最高价值目标,实际就是普遍幸福。
马克思、恩格斯是早期社会主义者提出的社会主义价值观的忠实继承者,也始终对于他们的理论成就抱有高度的敬意。他们说:“德国的理论上的社会主义永远不会忘记,它是站在圣西门、傅立叶和欧文这三个人肩上的。虽然这三个人的学说含有十分虚幻和空想的性质,但他们终究是属于一切时代最伟大的智士之列的,他们天才地预示了我们现在已经科学地证明了其正确性的无数真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35-636页)。
不仅如此,马克思、恩格斯在自己的著作中实际也是将普遍幸福放置在了社会主义最高价值的崇高地位的,而且对此给予了进一步的论证和阐述。
譬如,青年马克思就曾充满激情地写道:“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幸福而劳动的职业,就不会被他的重负所压倒,因为这是为全人类所做的牺牲,那时我们感到的将不是一点点自私而可怜的欢乐,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万人,我们的事业并不显赫一时,但将永远存在;而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将洒下热泪。”(《马克思恩格斯论教育》,人民教育出版社1958年版,第49页。) 而马克思的一生,也正是为实现人类的普遍幸福而奋斗的一生。
马克思在谈到宗教问题时还曾说明:“废除作为人民幻想的幸福的宗教,也就是要求实现人民的现实的幸福。”(《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页。黑体是马克思加的。) 而“实现人民的现实的幸福”,也就正是实现人民的普遍幸福。
马克思、恩格斯曾经共同指出:“边沁根据爱尔维修的道德学建立了他那正确理解的利益的体系,而欧文则从边沁的体系出发去论证英国的共产主义。”(《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167页。黑体是马克思、恩格斯加的。) 而我们知道,边沁的核心主张就是:“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
面对资本主义社会,实现普遍幸福的主要环节,就是实现工人阶级的普遍幸福。对此,恩格斯指出:“英国工人在他们所处的那种状况下是不会感到幸福的;在这种状况下,无论是个人或是整个阶级都不可能像人一样地生活、感觉和思想。显然,工人应该设法摆脱这种非人的状况,应该争取良好的比较合乎人的身份的状况。”而在社会主义的生产组织下,“生产劳动就不再是奴役人的手段,而成了解放人的手段,因此,生产劳动就从一种负担变成一种快乐。”(《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33页。) 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社会主义的大量论述表明,他们的最关心的,也正是如何实现工人阶级的普遍幸福。
不仅如此,作为普遍幸福思想的一部分,马克思、恩格斯还主张通过实行社会主义使资产阶级人士也获得真正的幸福生活。所以,他们的完整口号是“解放全人类”,而并不是仅仅解放工人阶级。他们甚至提出:“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他们的彻底的人道主义精神和深刻的社会洞察力使之不仅揭示了工人阶级所遭受的奴役和苦难,而且同时也揭示了金钱和物质对于资产阶级的广泛奴役、以及资产阶级人士由此所遭受的种种不幸。他们实事求是地指出:“在资产阶级看来,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不是为了金钱而存在的,连他们本身也不例外,因为他们活着就是为了赚钱,除了快发财,他们不知道还有别的幸福,除了金钱的损失,也不知道还有别的痛苦。”(《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564页。用今天的话来说,这就是“穷得只剩下钱了”。) 但在劳资对立的社会环境中,他们又不能不“担心别人会用暴力来破坏他的幸福”。特别是,他们所享受的物质生活实际“仅仅是我们的丑恶的制度所引起的表面上的享乐,它是和目前享受这些虚伪的特权的人们的理智和良心相矛盾的”,因而也就“并不是真正的人生乐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 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626页。) 这种“一味追求‘幸福’,只想吃得好,喝的好”,“把丑恶的物质享受提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毁掉了一切精神内容”的“更坏的享乐主义”,实际只是一种“心甘情愿地丢掉人的本性”的生活方式,(《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636页。) 因而也就是缺乏真正的人生乐趣的生活方式。不仅如此,这种“幸福生活”同时又是以牺牲大多数人的幸福为代价的,而“经验称颂那些给绝大多数人带来幸福的人才是最幸福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7页) 所以,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既然资本主义同时也使资产阶级人士成为了金钱和物质的奴隶,并因此而失去了真正的人生幸福,那么,作为彻底的人道主义,社会主义自然也要努力使之获得解放,使之也能“自由地发展他的人的本性”,也能过上“真正的人的生活”,也能实现真正的人生幸福。
马克思、恩格斯进一步指出:“任何一种解放都是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443页。) 社会主义就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这种社会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所以,马恩又始终把“十九世纪的伟大经济运动所引向的目标”归结为一个目标,这就是“人道目标”。(《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54页。) 而所谓“人道目标”,实际就是“使社会全体成员的才能能得到全面的发展”, 就是使“所有人共同享受大家创造出来的福利”,(《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43页。) 因而也就是使每一个人都能享有人所应有的幸福生活。
最后,恩格斯在《共产主义信条草案》中还曾指出:财产公有“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在每一个人的意识或感觉中都存在着这样的原理,它们是颠扑不破的原则,是整个历史发展的结果,是无须加以论证的。”这些原理就是:“每个人都追求幸福。个人幸福和大家的幸福是不可分割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74 页。) 这就表明,《共产党宣言》中所说的“共产党人可以用一句话把自己的理论概括起来:消灭私有制”(《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65 页。) ,实际只是社会主义制度层次上的一种概括,而并不是社会主义深层价值原理层次上的概括。而从这两种层次的关系来看,事实上,不是财产公有,而是普遍幸福,这才是社会主义的真正的终极原理。
由此,我们也就可以套用毛泽东的一句话说:社会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普遍幸福!
由此,我们也就不能不说:在最一般的意义上,所谓社会主义,实质上就是普遍幸福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