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即管子,是我国春秋战国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经济思想家。一般认为,《管子》一书除了追述管子的言行,也包含战国时代齐国稷下学宫的学者所阐述的看法,及可能掺入秦汉时作品。《管子》一书中的经济思想,在中国古代学者的著作中是异常杰出的。
《管子》距今尽管已经2000多年,但是作为该时代经济思想家之翘楚,就如其他先秦时期的伟大思想家,他们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所达到的思想上、学术上的高度,仍然是后人倾心敬仰的。并且,2000多年后读这些伟大学人的论述,依然不乏重要启迪。
《管子》的经济思想的重点,是以国家掌控的经济、行政手段,运用著名的“轻重之术”,造成一定品种商品的严重过剩或匮乏,导致这种商品的市价大幅度提高(重)或下落(轻),以使相应部分的收益转移至国家财政,促成当时的齐国成为一个强大的诸侯国。这部分内容本文不作评述。我们现在关注的是,当《管子》以轻重之术为中心阐述经济思想时,商品价值的科学幼芽,于不经意间隐约显露。对这些思想的火花,客观地作点分析,是富有启迪的。
一、垄断性价格与平价
“我们国家的豪门大族:那些升大官、有采邑而囤积财物的人们,国君若控制这些人的财物,市场物价就可以上涨”“你们各位大夫凡存有粮食的,都不可自由处理,要用平价向你们收购。”(赵守正译注《白话管子》354页,岳麓书社,1993年出版)。
“……各家粮仓的全部存粮数字则全部被国家知道了。君上再根据各家的数字发令说:‘朝廷困难,财用不足,要按照平价向你们征购粮食。你们要按照粮仓的数字完全售出,不得减少。’然后,君上按照所值货币的多少来算清钱数付款,使国家不拖欠购粮单据上的债务,这就使各家粮仓积藏的存粮全部归于国君了。”(引文来源同上,370页)。
国家(政府)主导,通过控制一定品种商品供给或需求量的急剧变化,造成该种商品价格的大幅上涨或下跌,以此为手段实现国家适度聚财的目的,是管子轻重之术的中心点。但是管子知道,急剧涨价或跌价是相对于平价而言,平价是在正常条件下能够被社会广泛接受的基础性价格。类似地,当代西方经济学以供需曲线的变化解释商品价格的变化,——但是,当供给与需求大致平衡时的价格究竟是什么含义呢?西方经济学是避开了这个问题。可是,只要人们不只着眼于经营问题或宏观管理(调节)问题,而是试图思索更基础性的问题,就难以避开回答供需大致平衡时商品价格的本质问题。这也是当代西方经济学为众多学人诟病的一个根本性问题。
各种商品的平价,就如在与之不同的条件下这些商品的高昂市价、低廉市价,在现实社会里都是客观存在的现象形态;对商品的平价的深入思考,则是通往科学地分析商品价值问题的必经门坎。
二、计算筹划的物价标准
“经过计算筹划的物价标准,应当同各诸侯国的标准保持一致。各类商品,价格偏低则泄散外流,偏高则别国倾销取利。”(引文来源同上,304页)
“对布帛和各种物资,也都要规定价格。各种物资的价格,要与所值的货币多少相当。”(引文来源同上,305页)
在与各诸侯国同类商品的比较中计算筹划物价标准时,并非一定是以商品的平价为直接的依据。就管子讲,很大程度上轻重之术仍是主要的考虑因素。但是,对于绝大多数种类商品,此时商品的实际市价与平价相差不会过大。而“各种物资的价格,要与所值的货币相当”,势必引导到决定商品价格的基础性条件。这个基础性条件是什么呢?归根结底,是商品生产的成本问题。
三、商品工本
“商品遇上落价,只收工价的一半也卖不出去,人民生产不够本钱;商品遇上涨价,就是出十倍高价也买不到手,人民需要不得满足。”(引文来源同上,313页)。
“农事收益达到工本的两倍,农民就没有卖儿卖女的”“农事收益若达不到工本的两倍,君主又不停地征收苛捐杂税,这就使得在为非作歹的路上单人不敢行走,钱财也不敢放在手里了”“如果人们老是干着不够本钱的职业,吃着涨价四十倍的口粮,还想要他们不流离失所,是办不到的。”(引文来源同上,359页)。
如果眼里没有商品的生产过程,局限于商品的流通过程,商品的涨价包括急剧上涨,以及商品价格的急剧下跌,即使从长远来看也没有内在的制约因素了;商品的平价不但不可理解,也根本就没有平价概念了。可是在现实的社会里,商品的出售(供给),必定受制于生产过程的客观条件、受制于商品生产的成本。这和人们种种主观想象、幻想毫不相干。实际上,这样的客观制约,对于所有的商品交易者同样强大、无情。不但商品的出售者离不开商品生产中生产成本的制约,商品的需求者也离不开商品生产中成本的制约。因为所有的需求者,其握有的用于购买商品的价值额,归根结底是实际的生产总额的一部分。
管子所讲的工本,是着眼于社会生产整体。这与管子关注的经济重点有直接的联系。已经指出,管子对经济问题的论述,围绕着增强国家(政府)的财力进行。这使管子关注社会生产整体。管子讲工本时也是如此。
由上面的两段引文可知,管子看到了,社会的生产额必须大于工本额。这对于一个国家无疑是十分重要的,而且生产额大于工本额越多越好。尽管管子是围绕着社会的生活状况和国家的强弱进行论述,但是不仅仅如此,看清这一点,科学上同样十分重要。管子的论述已经为经济科学的发展作了重要铺垫。当然,对于工本与社会生产总额的确切、全面关系,还不能从管子的论述直接引申出来。
生产成本与社会生产总体的内在关系,及其与商品价值的客观联系,可以魁奈的经济表为例。从表面上看,魁奈并未对商品的价值问题有明确的论述。但是魁奈的经济表中,年预付、原预付,从而相应数量的劳动者和投资额,与社会总产品价值具体的数量关系,实际是以另一种方式表明了商品价值的构成、新价值的来源、商品价值的实质等根本性问题。
诚然,管子离这样的学术高度距离尚远,但其表露的经济科学萌芽,依然十分宝贵。
四、货币:一般等价物与货币等价物
“吴国和越国不来朝拜,就用他们所产的珍珠和象牙作为货币。发和朝鲜不来朝拜,就用他们的高贵皮张和皮服作为货币。北方的禺氏不来朝拜,就用他们所产的玉壁作为货币。西方的昆仑虚不来朝拜,就用他们所产的良玉美石作为货币。所以,那种拿在手里或含在口里看不见而价值千金的东西,是珍珠;用它作货币,八千里外的吴、越就可能来朝拜了。一张豹皮,是价值千金上下的;用它作为货币,八千里外的发和朝鲜就可以来朝拜了。揣在怀里或挟在腋下都不显眼而价值千金的,是白玉,用它作货币,八千里外的禺氏就来朝拜了。发簪耳饰之类而能价值千金的东西,是良玉璆琳和美石琅玕,用它们作为货币,八千里外的昆仑虚就来朝拜了。” (引文来源同上,362页)。
读过《资本论》的人可以知道,马克思论述货币,是从个别的等价物到一般等价物,再到货币等价物。实际上,这不仅仅是理论上合乎逻辑的叙述,而且反映了货币演变的客观进程。关于货币的这一段《管子》引文表明了,先秦时期,虽然铜或金已执行一般等价物的职能,但是,珍珠、象牙、皮张、玉石等商品,执行一般等价物的职能仍然是可能的。由珍珠、皮张等个别商品均可充任一般等价物,向以金或铜作为货币等价物的转变尚未真正完成。
2009-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