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栾兆斌后来回忆，他被强行带离713房间，转至该宾馆的1808房间，该房间四面均无窗户，房间门上还有“审讯重地”字样。进入房间后，栾兆斌手机被要求强行关机，门外有四个人把守。 栾兆斌提出抗议，并于第二天开始绝食。到4月15日晚上10点半时，终于有3位北亚破产重整小组人员来到宾馆和栾兆斌进行会谈，会谈持续到4月16日凌晨1点多。会谈中，北亚破产重整小组人员称，他们不是拘禁栾兆斌，而是为了保证栾兆斌的安全，因为有人要报复栾兆斌。16日上午9点多，栾兆斌的爱人从佳木斯赶到哈尔滨，在热心股友的陪同下到哈铁公安处报案。在被软禁36小时后，栾兆斌重获自由，并亲自到哈铁公安处报案。 4月17日，在哈尔滨中级人民法院法官的主持下，第一次出资人会议对缩股方案进行投票表决。由于会议时间拖得较长，少数股东提前离开了会场。当会议主席宣布投票，此时监票人还没有到位，哈铁、虹通和鞍山钢铁公司三家非流通股东就急于开始投票。这时散户激烈反对投票，并发生了争夺票箱的情况，甚至有一张选票在争执中被损坏。现场一片混乱。最终，在法院维持秩序的情况下重新投票。但与会股民们对事先已投入票箱的三张选票的合法性提出质疑。直到法官亲自检验相关证件后，才得以重新投入票箱，但散户的存疑法官没有给予回答。在唱票时，四名监票人中的三名监票人已经离开。虽然栾兆斌赶上了会议，众多股民也投了反对票，但方案最终被通过，股民所持股票被严重缩股。 与小股民们相比，北亚十大流通股股东虽然因为家底厚而不会为生计或者抵押的房产发愁，但他们的损失是小股民们无法比拟的。北亚流通股第八大股东张敏华持有北亚150万股票，原始投资640万元。张和丈夫在无锡经营着一家电器公司。 与栾兆斌的想法一样，张敏华是在北亚股票停盘前一个月买入的股票。在投入巨额资金后，他们畅想着北亚将给他们带来翻番的收益，但在2007年4月27日，他们的股票也被定格在了停盘那一刻，2008年4月17日，北亚在被认为操作罕见大幅度缩股后，这个流通股第八大股东的股票被缩减至53.76万股。 “这和抢劫有什么区别吗？”张敏华的丈夫气愤地说到。 但张敏华夫妇还算幸运的，因为购买股票时间相对较晚，错过了2001年的增发，所以他们的每股成本相对还算较低。很多北亚的长线股民由于赶上了2001年的增发，在高价位又没有抛售，缩股后这些股民的每股成本高达12元多。 而对于最大股东哈尔滨铁路局来说，他们的风险却没有这么高，因为2001年增发时，非流通股股东的增发价格只有3.89元，其成本只有流通股股民的三分之一。 北亚集团在卖掉了北亚大厦后，重新注册后的“新北亚”壳公司搬到了位于哈尔滨道里区友谊路111号的新吉财富大厦，在大厦23层租下6个房间，没有明显标志，只有贴在门楣上的“北亚集团”四个小字。除了几位前来咨询的股民，除了几位普通办公人员，半天看不到一位高管出现，办公电话不断响起，却几乎没有人接听，一切显得如此冷清和落寞。 3月31日，在股民们焦急等待了两个多月后，北亚终于发布了一则迟来的公告，公告称，公司将在2009 年4 月15 日召开2009 年度第二次临时股东大会。 而无论对于北亚还是北亚股民来说，这个4月都是一个关键的月份，2008年年报行将公布，年报的内容直接关系到北亚是否还拥有明天。 当本刊记者以股民的身份致电北亚集团证券部负责人安济隆时，他透露，2008年年报肯定会在4月24日公布，目前正处于审计部门的审计过程中。 “我也不知道北亚还有没有重组的时间和机会。我们目前也只能等待证监会和上交所的最终意见。”安济隆说，“3月16日，北亚就上海证券交易所发来的质询进行了回复，但目前也未得到上交所的反馈意见。但北亚走到今天，也是股东们自己意愿的表现。” 谁操纵了北亚？ 哈尔滨南岗区西大直街51号，院中主楼是一座灰色的7层老式建筑，楼前矗立着毛泽东雕像，使这里显得威严而神秘。作为铁道部下属的全国17大铁路局之一，在这里办公的哈尔滨铁路局如地方上的独立王国。而对于北亚和北亚股民们来说，这里也与他们的命运有着直接联系。哈铁一直是北亚的大股东。 在成为北亚股东以前，栾兆斌对西大直街51号和它对面哈尔滨铁路公安局办公大楼下停放的警车并没有感性的认识，他只知道，人们把这里称为“铁老大”。2008年4月15日之后，他才对“铁老大”的威力有了切身体会。 “北亚从一家绩优股公司堕落到今天，哈铁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包括栾兆斌在内的多位北亚股民认为，从始至终，北亚就不是一家真正意义上的公众上市公司，而只是被大股东操纵下的圈钱工具，北亚腐败窝案也说明大股东没有尽到监管责任。 随着北亚腐败窝案的进展，越来越多的证据也表明，北亚走到行将退市的边缘纯粹是由于高管腐败和人为操纵造成的。 1992年7月，由哈尔滨铁路局联合其他11家机构联合发起成立了北亚集团，当时正是李树田主政哈尔滨铁路局，哈尔滨铁路局为北亚第一大股东，占总股本的13.30%。北亚集团早年主要从事铁路运输、基础加工及与铁路运输相关的高科技业务，1996年5月16日在上海证交所挂牌，正式由一家定向募集公司转为社会公众公司，北亚也成为铁路系统第一家上市公司，被誉为“中国铁路概念第一股”。 从上市的第一天起，北亚就是一家股权相对分散的公司，虽然哈尔滨铁路局作为第一大股东，但即使加上第二大股东，其股份也只占到总股本的15%多。北亚第二大股东为哈铁绝对控股的子公司。 所以在北亚历年的年报里，都会强调，公司股权分散，无控股股东，公司与第一大股东在人员、资产、财务、机构、业务上是分离、独立的。在人员方面，公司高管在公司领取薪酬，在股东单位无任职；在机构方面，公司的行政管理机构完全独立于第一大股东；在业务方面，公司具有独立、完整的业务体系、业务部门和业务流程。公司的业务决策均系独立做出。 “如果北亚果真如年报所宣称的，怎么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采访中，很多股民认为，仅仅从公司高管安排上，就可以看出，在大部分时间里，北亚包括董事长和总经理在内的职位几乎均由大股东派去的人员担任，牵涉到北亚窝案里的哈铁三任铁路局局长李树田、齐晓敏和何洪达中，李兼任过北亚集团的名誉董事长，而其他两位同时兼任过北亚集团董事长。 北亚上市之初，第一届董事长为余志怀，余曾任职哈尔滨铁路局对外经济技术合作处处长、铁路局副总经济师。1997年4月，在公司第一次董事会议上，李树田出任名誉董事长。 1998年5月，李树田调任北京铁路局局长前，紧急提拔刘贵亭为北亚集团副董事长、党委书记，不久又兼任总经理，刘贵亭是在1997年从哈铁进入北亚担任董事的。此前，刘任哈尔滨铁路局对外经济技术合作公司总经理。而正是这一人事变动，为日后的北亚窝案的爆发埋下了伏笔。 李树田赴京任职后，哈尔滨铁路局局长由齐晓敏担任，从1999年6月至2000年5月，齐同时兼任北亚集团董事长，刘贵亭为公司总经理。 2000年5月，齐晓敏也调任北京，任职中国铁路物资总公司党委书记。何洪达接任哈尔滨铁路局局长，当年8月，开始兼任北亚集团董事长。作为公司高管，何并不在公司领取薪酬，所有人事关系和薪酬仍在哈铁。何洪达任职期间，公司总经理仍为刘贵亭。 2002年4月，何洪达上迁铁道部，刘贵亭开始担任北亚董事长，并兼职总经理。2004年9月，香港新恒基国际集团全面入主北亚集团，并改组了董事会，新恒基董事局主席高敬德担任北亚集团董事长，刘贵亭短暂出局。但哈铁并未出现权力真空，刘贵亭短暂出局期间，大股东哈铁代表王则瑞进入北亚担任董事职务。 短短三个月后，新恒基携其高管团队退出北亚，刘贵亭重又执掌北亚董事长，直至其东窗事发。 刘贵亭被审查后，副总经理、董事刘桦担任了一段时间的临时董事会负责人，虽然刘非出身哈铁，却也是被刘贵亭一手提拔上来的。2006年11月3日，在刘桦的主持下，ST北亚子公司北亚房地产公司与华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签订了《抵债协议》，约定以5.1亿元世纪证券股权偿还华风地产工程欠款5.1亿元。由于该交易未经董事会授权，刘桦遂遭罢免。后刘桦也因刘贵亭案而受到调查。 一年半后，龙江电工厂技术员出身的王刚被董事会选举为董事长，王在北亚上市初期一直担任上市公司董秘。王刚并非出身铁路系统，有内部人士告诉本刊，在刘贵亭案发后，尤其是在北亚破产重组过程中，由于哈铁备受股民指责其操纵北亚、监管失职的压力，哈铁希望在这个特殊时期由非铁路人员担任董事长。 有知情者也称，王刚虽出任北亚董事长，但所有决策都要唯大股东马首是瞻，在公司内部管理上，大股东派来的代表王则瑞才是真正的“帘子后面的人”。 2008年1月8日，在公司2008年第一次董事会会议上，王刚辞去董事长及董事会秘书职务，王则瑞担任公司董事长，并代行董事会秘书职务。破产重组中的北亚仍在大股东的控制之中。 在维权过程中，哈铁的一位处长曾这样对栾兆斌说，哈铁并没有操纵北亚，北亚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北亚董事会自己做主。北亚的董事长也都是由北亚董事会选举产生，跟哈铁没关系。栾反问道：既然哈铁不是控股大股东，那为什么北亚的历届董事长基本都是哈铁的人？凭什么哈铁一直占据着董事长的位置？ 一位接近北亚的知情人士也告诉本刊，在上市公司一些具体的业务管理上，哈铁也一直插手。以例行公告的发布为例，公告在北亚证券部起草完成后，都需要传真给哈铁，哈铁领导同意后，北亚才能对外发布公告。 “在这样的高管安排下，一些重大事项的决策上，你说到底是谁说了算呢？”一位哈尔滨的北亚股民说，“大股东称没有控制北亚，鬼都知道是在推脱责任。而哈铁背后，谁又是真正的操控者呢？” 这位购买了6万股北亚股票的股民指称，铁道部在北亚问题上尤其是在后来的北亚清算和破产重组过程中，负有最终的责任。 记者采访中了解到，2008年4月24日，北亚破产重组计划正式被哈尔滨市中级法院批准，根据法院裁定的破产重整计划，2008年5月15日，北亚召开了第六次董事会会议，审议批准成立了北亚实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资产管理公司，最终，资产管理公司被注册为黑龙江省新北亚企业破产清算服务有限公司，北亚开始了清算和破产重组。 为了统一领导北亚清算重组工作，2007年10月，铁道部调原中国铁路建设投资公司党委书记陈京生担任哈尔滨铁路局常务副局长。在哈铁的安排下成立了ST北亚破产清算小组，清算小组组长由陈京生担任，小组成员还包括哈尔滨铁路局法规处处长王生。新北亚清算公司总经理由ST北亚总经理曹晶担任，曹原任沈阳铁路局副总工程师。 针对这样的清算安排，当时就有媒体报道称，内部人控制了清算小组。 在接下来的破产重组过程中，有内部人士也告诉本刊，北亚的重组方案并不是北亚自己制定，而是由铁道部政策法规司来负责。记者联系铁道部希望得到确证，但并未得到明确答复。 据记者所知，最初有很多家有实力的重组方希望能进入重组北亚，但最后都纷纷退出了。有分析人士认为，这是因为铁道部和哈铁并不愿意放弃对北亚的控制，哈铁有关高层曾公开称，我们欢迎有实力的重组方来重组北亚，但我们也不会放弃重组北亚的权利。 最终，重组方确定的是铁道部下属的另一大铁路局——沈阳铁路局。但在2008年11月18日和2009年1月13日，两次股改方案均遭流通股股东的否定而未获通过。股民认为，两次方案均在很大程度上损害了股民们的利益。虽然铁道部部长刘志军曾两次亲赴北亚，希望尽快解决北亚重组问题，但北亚重组却变得异常复杂和前景不明。
美国民间组织“监督政府专案”（Project on Government Oversight）的常务理事丹尼尔布莱恩（Danielle Brian） 曾说过：“狐狸不是在保卫鸡窝，而是住进了鸡窝里。”在此逻辑下，狐狸们会越来越肥，直到鸡窝里没有了鸡，狐狸们才会逃离。随着涉案的最高官员何洪达案进入司法程序，或许围绕北亚的更多内幕将被公开。但无论结果如何，北亚已如一只被众多狐狸分食完毕的肥鸡，如今剩下的只有一地鸡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