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人问一位登山家:你为什么要登山?按照大多数人的观念,登山(不是爬北京市香山这样的山)是一个既危险又没有实际好处的事情,这样的事情还有人执迷于此,总要找到一个逻辑上可以说得过去的答案。“因为山在那儿”,登山家这样回答,这是一个既幽默又狡黠,还带有一些玩世不恭的答案,因此深得登山家们的喜爱。王石也喜欢这个说法,有人问起的时候总是引用。有人不满意这个不符合逻辑的答案,一位女士反问道:“那银行还在那里呢?”下面没有说出来的问题是“你怎么不去抢啊”。这个问题带有浓重的脑筋急转弯味道,成年人无法回答,王石和在场的人只能一起呵呵大笑,“是啊,银行还在那里呢”。
我提了一个更有技术含量的问题:登山除了登顶之后心理上的满足感外,有没有生理上的特别快感?王石回答说:有,刚从山上下来的头几天里,会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走路的时候一点都不费劲,觉得身体自觉地往前移动,感觉很舒服。对于人为什么要登山,这是一个符合逻辑的回答。 王石讲述了他最危险的一次登山经历。在独自攀登新疆天山博格达峰的时候,行至中途,一场小冰崩不期而至。前路受阻,到达下一个突击营地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王石决定,就地住一夜。第二天,风雪交加,登山条件变得更为恶劣。不得已,王石准备下撤。这时他才发现,前一支登山队在一个切面上钉的安全绳,不知何时被飞冰打断,再往下是一条狭长的冰裂缝。此时的王石面临两个选择:一是等待营救,但在山脚大本营的队员,即使接到消息即刻动身,到达王石所在的位置,也需要整整两天的时间;二是铤而走险,冒着可能掉下去的危险强行返回。王石选择了返回,来时20分钟的路程,回去花了两个多小时。等越过最危险的地带,王石才发现,自己后腰以下全被脊梁上流淌下来的汗水浸透。这是一次典型的“反熵”行为,这样极致的危险并没有让王石放弃登山,而是变本加厉,登山更加频繁了。也许,这样一个面临绝境起死回生的过程,同样带来的是一种“巅峰体验”。 在刚卸下总经理职位的第二天,王石一早来到办公室,发现楼层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原来大家都被新任的总经理叫去开会了,按照头一天王石自己的吩咐,没人来叫他参加会议。那一天王石在办公室走来走去,抓耳挠腮,想进会议室听听又不好意思。对于一个习惯于运筹帷幄的企业家来说,即使形式上失去对公司的控制,内心的失落竟也是如此地强烈,也许从此登山就成了一个替代品。这是一个过于“阴险”的揣测,出于礼貌,我没好意思提出这个问题。最近又看到一篇王石的采访,他回答了为什么没有像其他众多的企业家那样趁企业改制的时候把万科搞成自己的:“当时放弃股权有几点考虑,一是有做一番事业的野心,担心第一批创业者分配股份会形成既得利益集团,会影响今后大量引进人才的战略,不利于企业长远发展。第二是少年时代看了巴尔扎克、雨果描述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代的社会场景,书中暴发户的形象非常负面,令人生厌。突然发觉我马上就要成为百万富翁了,犯嘀咕。还有,很多暴发户原来的社会基础全断掉了,进入了一个新的社交圈,但我很珍惜我原有的社会关系。慎重考虑,还是不要更踏实。” 相信,不少同辈份的企业家们看了王石的这段表白,心中会五味杂陈——企业虽然是自家的了,心里却总是踏实不下来。不像王石,总能那么理直气壮地发表自己的看法,然后继续去登山。登山能让人站得更高,因此可以看得更远,这是登山的另一个好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