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5月，云南安宁PX（二甲苯）项目，再次引发公众关注。在爆发多次群体性抗议活动后，官方宣布将在7月份完成可行性报告时，再次征求民意，以决定是否上马。 “重化工要上，但一定得有整体的规划和布局思路。这个思路应该是基于对环境风险的科学判断，对民意的充分尊重，而不是只从经济甚至政绩的角度考虑。”中国社会科学院城市发展与环境研究所副所长魏后凯向《中国经营报》记者表示。 自2007年厦门始，过去六年中，辽宁大连、四川彭州、山东青岛、浙江宁波等地不断出现民众反对重化工项目上马的行动，而多数项目在反对声中，暂停推进，或被宣布彻底告停。 重化工业的这一现象，被舆论称为“一上就闹，一闹就停”。专家则认为公众的不满情绪，不仅仅指向相关项目本身，更因这些项目在决策中缺乏尊重民意而起，深层原因则在于，人们不满重化工业欠着环境“历史债”的同时，却没能在规划、布局方面做强规则、被利益牵引的现状。 重化工遍地 人们惊讶地发现PX项目事件出现的厦门、大连、青岛、镇海更像是一条黄金旅游线路。 “像PX，不可能不用这个东西，更不可能持续依靠进口。那么问题就在如何布局，你要给公众一个较为清晰的标准，同时要和公众做好沟通。”环保部下属研究机构一位负责人称，2011年末工信部出台的《石化和化学工业“十二五”发展规划》中强调了PX原则上在已有的炼化区上马，其实应该把更多类似化工项目同样对待，因为我们的重化工厂区数量已经足够多，接下来应该做的是如何集中。 据权威部门信息，截至2012年初，我国已有20个千万吨级炼油、6个百万吨级乙烯生产基地。 从依赖国内资源到贴近国际资源，中国重化工业十年前开始大转移，方向指向港口所在的沿海地区，但缺乏集中度，海岸线上遍地开花。这种局面导致人们惊讶地发现PX项目出现的厦门、大连、青岛、镇海更像是一条黄金旅游线路。 十年以前，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在那之前，石化、化工较为集中的是石家庄、安庆、沧州这些内陆城市，如今安庆正在艰难改善环境，当地副市长兼任环保局长以示决心和重视度。而河北仍将石化列为其七大工业主导产业之一。 重化工尤其石化在各省的重视程度，可以用一组有趣的数字呈现：2008年，山东省重化工业占到规模以上工业的2/3；福建省石化业已成为三大工业经济支柱之一；上海市将石化产业提升到六大支柱产业之一；天津的六大支柱产业中也包括了冶金、化工工业；江苏省已基本形成包括石化、冶金在内的五大支柱产业……这一组相似表述的背后，是另一个被广泛引用的惊人数据：各地重化工业比重占规模以上工业的70%左右。 数据显示，我国炼油和乙烯产能居世界第二。但庞大总量之下，单个炼油厂最大规模为2050万吨/年，乙烯厂最大为100万吨/年，其生产能力与世界最大炼油厂（4700万吨/年）和乙烯厂（280万吨/年）仍有较大差距。显然，世界第二产能是由厂子的数量而非规模造就。 在我国三大石化聚集区之一的环渤海地区（另两个为长三角和珠三角），仅天津滨海新区一地，过去五年中就有国内“三桶油”以及壳牌、美国通用、韩国SK、三菱化学等数十家世界500强石油巨头涌入。 从渤海湾到北部湾，中国沿海已经密布石化基地。图为天津石油旗下公司场景。本报资料室/图 需求与利益 布局战略缺失 巨大的市场需求，高比例的进口额，让重化工成为必需，也让地方政府看到了利益。 我国石化化工产业存在区域布局分散，一体化、规模化、集约化水平偏低，产业内容雷同、特色不突出等问题。 据媒体报道，我国目前PX消费量中有近40%来自进口。而今年1~4月，我国进口PX达300万吨，较去年同期增幅超50%。利润方面，业内人士称近年市场价格虽时有波动，但毛利润最高可达40%，最低也在10%。 作为世界第一大PX消费国，中国迫切需要通过自产来降低进口依存度，而其高利润在地方政府看来，则意味着大额利税增加。市场需求、国家战略、地方利益在PX项目以及很多其他重化工领域的发展逻辑都高度一致。 更主动出击追求这种利益的，则是地方政府。先前即有媒体报道福建多个地市主动向企业伸出橄榄枝，力邀炼化项目入驻。本报2012年末也曾报道被西安赶出来的重化工项目，却遭到了周边城市的抢夺。 由于重化工产品多为制造业原料，需求量巨大，利润较高。这意味着带给地方政府的GDP是颇为可观的。以1985年投产PX的上海石化为例，其平均年利税贡献在10亿元以上，而上海石化的财报显示，在2009年扩建实现年产60万吨PX后，其销量同比上升了57.07%，营业收入提高50%，其净利润增幅甚至达到了113%。 税收无疑是地方政府最为看重的利益。去年，本报记者在采访宁波镇海PX事件时，当地税收系统官员即提到当地政府组团进京与有关部门及企业对话中，就提到税收分成问题。“应该是地方政府提留更多税收，因为要用来解决很多环境问题，比如历史欠债问题，比如公众不满带来的各种拆迁。1.3公里内的要迁，1.3公里外的也要迁，不迁就闹事。” 这位官员在5月21日再次接受采访时坦称，去年PX扩建项目暂停之后，当地政府中不少人都是懊恼的情绪：扩建项目原本会给当地带来更多税收提留，那将可以用于偿还环境的“历史欠债”，而PX投产后，还可能会为当地众多服装企业带来原料便利。 在GDP至上的政绩考核模式下，地方官员们似乎没有理由不热捧重化工。 《石化和化学工业“十二五”发展规划》中指出，我国石化化工产业存在区域布局分散，一体化、规模化、集约化水平偏低，产业内容雷同、特色不突出等问题。 “18000公里海岸线，究竟分布了多少个重化工企业？他们的排污总量是多少？给渔业带来的影响是什么？”环保人士质疑有关部门在未能弄清上述问题前，即批准沿海新增重化工项目，是毫无科学依据的。 此前专家曾建议在查清上述问题的基础上，制定沿海重化工规划，为“入住海边”制定门槛和引导，以更清晰、科学的思路对待沿海化工发展。 记者注意到，环保部曾就几大主要沿海、沿江重工业较为集中的区域做战略性环评，但这场耗时两年的环评结束后，相关发布信息中，依然未能为上述问题找到答案。 在全国政协十一届五次会议中，农工党中央递交的《关于优化我国石化产业发展布局，降低环境风险的提案》指出，近年来，由于传统经济增长和结构拉动效应，石化依然成为各地规划发展的重点行业。“如果将未来十年国家级、省级、市级、县区级石化、装备制造等重点行业布局和规划情况进行空间叠加，环渤海沿海地区13个地市除秦皇岛外都将发展临港石化产业作为重点产业之一，各级各类产业集聚区环围渤海沿岸全线扩散蔓延的局面即将形成……整个将构成一条沿海全线扩散蔓延的大石化产业带。” 而工信部回复中则强调将通过加强环评等措施，严控新上项目，引导石化产业向基地化、园区化、集约化、一体化发展。 “审批要紧，不仅单个项目要严守标准，地区还应该有严格的总量标准；相应的处罚、补偿、赔偿机制要健全，一旦出问题，必须有明确追责和经济处罚；此外更要把碳交易这类引导企业减排的市场化机制建立健全，引导企业主动减排。”魏后凯认为，重化工企业无论是资金、技术实力，还是对造成环境欠债的责任，都让公众对其有着更大的绿色寄望，政府应该通过规则建立，引导重化工在完成经济利益追求的同时，释放更多环境利益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