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曾经的地方名校因何神话不再？面对市场诱惑，育人为先还是唯利是图？老师的权益如何保障？ 2013年8月22日，传立文化基金为湖北麻城市三河口镇64名贫困学子发放传立励志奖学金，其中考入黄冈中学、麻城一中的每人奖励1000元，考入其他高中的每人奖励800元。 考入黄冈中学与麻城一中能获得同等奖金，这在以往似乎很不现实。麻城市教育局的一位官员告诉时代周报记者，黄冈中学的“神话”在当地人眼里正在褪色。 一本过线794人，理科600分以上131人，文科600分以上6人。尽管黄冈中学2013年高考成绩被许多教师认为是近几年来最好的，但感叹黄冈中学“没落”的声音并未停止。一组近13年来湖北省高考状元属地的数据显示，黄冈中学仅出过1个状元。 在多年来一直研究“黄冈神话”的黄冈师范学院教授袁小鹏看来，“黄冈神话”被打破存在多方面原因，尤其是教育环境变化、高考竞争激烈。对此，地方和学校都需要反思。 不过，袁小鹏也认为，尽管今天仍有不少以高考成绩卓越而闻名于世的学校，但它们都不可与昔日黄冈中学的辉煌同日而语。 在他看来，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黄冈中学同时拥有高考、奥赛（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和教辅资料三个品牌，这是现在那些名校所无法比拟的。后者只不过是在重复黄冈中学昨天的故事，连模式都基本相同，没有任何创新之处。 黄冈神话“三大法宝” 袁新意是黄冈中学的奥赛之星，他和其他奥赛得主们戴着大红花的照片成为学校对外宣传的招牌，他们的事迹至今仍是老师用来激励黄冈学子奋发图强的经典案例。 来自麻城市的农村孩子袁新意，曾经是2000年在韩国举行的第41届奥赛金牌得主。 黄冈中学一位老师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这在当时是件很轰动的事情。袁新意当年拿到金牌时，黄冈市政府奖励了他两万元。 两万元在当时是什么概念？两万元在当时可以盖房子。而黄冈中学现在的骨干教师每月工资也不过4000元左右。 袁新意只是黄冈中学多年来奥赛之星中的一个代表。黄冈中学学生因在奥赛上屡屡折桂，不仅让“黄冈神话”名扬天下，也让黄冈中学成为美好前途的象征。 中共黄冈市委书记刘雪荣曾公开宣称，黄冈神话有“三大法宝”—奥赛、高考和教辅材料。 第一大法宝就是奥赛。和袁新意一样的奥赛之星，在黄冈人心目中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早在1986年，中国人第一次参加国际奥赛，来自黄冈中学的林强就获得数学竞赛铜牌。4年后的1990年，奥赛首次在中国举办，中国队6名选手中，来自黄冈中学的两名选手王崧、库超分获金银牌。 到了1994年，湖北省在全省范围内开办两个理科实验班，一个在武钢三中，另一个就在黄冈中学。那时总共8个班，所以将竞赛班命名为9班。后来黄冈中学的那些奥赛之星，都来自9班。该班每年大约有一半的学生都能够通过竞赛保送名牌大学。 在多年的实践中，黄冈中学一直在中考前的自主招生考试中，通过200多名学生经过一个半月的学习，选拔出100多人。 其中在竞赛方面有兴趣和能力的学生被编入前述9班，然后根据个人意愿被分成数、理、化、生4组，其余则进入8班、10班两个理科实验班，各学科配以主教练。 此谓黄冈中学的预录取招生模式，该模式是为提前选拔竞赛苗子。 自1986年获得中国第一块国际奥赛金牌，到2007年为止，黄冈中学的学生共获得11金5银2铜共18块国际奥赛奖牌。但在近几年，国际奥赛的金牌与黄冈中学无缘，该校能够进入冬令营和国家集训队的学生数量也在下滑。 尽管2013届学生的竞赛成绩在近几年来并不算差，但在2006年以前，黄冈中学每年因奥赛获奖而保送的学生基本都在25人以上，最多时有三四十人。 2001年，9班的49名学生中就有15人进入北大清华，10人进入冬令营。2004年毕业生、奥赛金牌得主杨诗武同寝室的4个人都进入了国家集训队。 “北海淀，南黄冈”，正是因为奥赛，黄冈中学奠定了其“考霸”的地位。 用黄冈中学前任校长陈鼎常的话说，近20年来，从黄冈中学走出的毕业生中有10位省部级以上干部、9位将军，3000人获得高级职称，300名海外博士。 袁小鹏则认为，正是高考起步、奥赛助力、教辅资料推波助澜才铸就了“黄冈神话”。 但后来的全国高考分省命题，使黄冈中学的教辅资料失去影响力，不然其“考霸”的地位依然可维持一段时间。 不放弃奥赛 黄冈中学奥赛的名声越来越大，但奥赛却在逐渐“变味”。尤其是教育部在2001年出台了保送政策，奥赛似乎成为黄冈中学的学生通往北大、清华最直接也是最便捷的通道。 教育部曾规定，在中学生奥赛全国决赛中获得一、二、三等奖和省赛区竞赛中获得一等奖的应届高中毕业生，都可以获得保送资格。 2013年4月初，黄冈中学公布了9班的17名保送生名单，其中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各有4个名额，4人进入全国决赛（冬令营）。 这些保送生都是黄冈中学在2012年的数理化生学科竞赛中获得全国一等奖的学生。其中刘诗雨是黄冈中学校长唯一实名推荐的学生，高考降低30分录取。 这批学生，也是黄冈中学最后一届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进入大学的学生。 根据教育部的新规定，从2014年起，毕业的高中生获得全国或省级奥赛奖项，将不再具备高考保送资格。 按照黄冈中学现任校长刘祥此前的说法，竞赛变得“功利”起来，并在很多环节上出现不规范的操作：“有的家长就特别热衷于这个事情，到处找关系。” 其实黄冈中学的不少老师更担心奥赛的生源问题。由于武汉距离黄冈不到100公里，近几年不少有条件的学生似乎更愿意选择到武汉的学校读书。 后来者居上，位于武汉的华师一附中和武汉二中，几乎垄断了湖北省重点中学对国际奥赛与亚洲奥赛的奖牌。 每年湖北省进入冬令营的学生中，约2/3都来自上述两所学校，剩下的几个名额才留给包括黄冈中学、武钢三中在内的其他学校竞争。 有的年份，黄冈中学甚至没有学生能进入冬令营。黄冈中学奥赛的没落，优质生源流失和竞争激烈成了主因。 来自黄冈市教育局的消息显示，黄冈每年流失到外地的优质学生数量，少则一两百人，多则三四百人。 黄冈中学高三物理竞赛教练曾献智认为，“竞争太激烈了，作为曾经的竞赛强校，这几年我们很艰难，从优质生源的流失，到经济条件的落后，让我们在与武汉市的竞争中落后得太多。” 曾献智去年带学生在湖北省会武汉参加完第29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复赛后在日记里写道：“我们高三的竞赛选手甚至只相当于他们某些高二甚至高一的牛人的水平。” 根据是次公布的比赛结果，曾献智的学生中有3人获省一等奖，其中成绩最好的廖忍是全省第10名，入选冬令营。前10名中的其余9名学生，全部来自武汉。 尽管如此，黄冈中学仍不打算放弃9班奥赛这张王牌。刘祥表示，取消竞赛保送以后，会弱化其功利色彩，反而能使真正有兴趣的学生参与进来。 刘祥在不久前坦言，“这么多年来，黄高（黄冈中学）确实受了一些‘内伤’，包括搬迁新校区的影响，也有一些管理上的问题”。“我们需要养精蓄锐” 。 刘祥曾是物理竞赛教练，2007年亚洲物理奥赛金牌获得者王一凡就是他的学生，这也是黄冈中学到目前为止最后一枚国际奥赛金牌。 面对外界质疑，黄冈中学一直保持缄默。刘祥自2011年上任黄冈中学校长以来，更是很少发声。对于时代周报记者的采访要求，刘祥通过办公室予以婉拒。 负债“并发症” 保送政策的取消给黄冈中学的升学率带来打击，成为不少人担忧的问题。加之优质生源流失、不宽裕的经费和20年来打造的奥赛教练被“挖墙角”，让这个“神话”学校面临诸多考验。 不管是受访的黄冈中学老师还是研究者，几乎都表达了同一个观点，那就是负债导致黄冈中学生源质量和教师待遇下滑，从而让学校陷入恶性循环。 事实上，黄冈中学近几年通过开分校、网校和出版复习资料等，赚钱的效益并不比当地一般的企业差。 公开数据显示，黄冈中学惠州学校在2005年举行开学典礼，双方初步确定合作20年，黄冈中学可从中获得8000万元回报。根据陈鼎常此前透露的数字，黄冈中学校办企业一年也可创收500万元。尽管如此，但曾经的两次扩张让黄冈中学背上了债务，这成为学校发展的巨大障碍。 袁小鹏直言，扩建新校不仅让学校背上债务，地方政府也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持，为扩大生源偿还债务，不得不扩大招生规模，优质教育资源稀释，学校良性发展的局面也随之丧失。 在上世纪90年代末，黄冈中学花费800多万元买下老校区附近的50亩造纸厂，4年后又将这块地卖掉。
为了在黄冈市的城东新区建设新校区，黄冈中学在2004年又斥资3.5亿元，学校因此背上1亿多元的债务，每年的利息在600万元以上。 黄冈中学的那些收入，也只勉强够还利息，无力偿付本金。在新校区建成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黄冈中学老师们的工资基本没涨。 这种情况直到2011年才有所改善。从2012年至今，黄冈市政府又先后两次拿出5000万元替学校还债，并解决了100个教师的编制问题。 王建学直言负债会带来两个结果，一是不得不扩大招收择校生的比例；二是教师待遇上不去。 按照王建学的说法，扩大招收择校生的名额，使得生源整体质量在下滑；而教师待遇上不去，造成的就是骨干教师的流失。 袁小鹏认可因待遇问题导致骨干教师流失的说法，他接触过的黄冈中学两个奥赛金牌教练，就是被武汉一所中学用一套房子、加上比黄冈中学高出数倍的工资挖走的。 教师是教育活动核心的教育资源，优质教育必须要有优质师资。袁小鹏表示，如同黄冈这样的经济欠发达地区，教师待遇低下的问题十分突出。 袁小鹏警告说，贫困地区教师工资待遇低，给这些地方的教育造成的危害不可低估，政府若不解决这一根本问题，贫困地区的教育就没有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