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瑞电工:重灾区的轻骑兵



 在众多受灾企业中,金瑞电工算是一个幸运儿,生产较快恢复,客户没有流失,不受金融危机冲击,就连其他企业最为难的资金,它也不愁。

 但它不是出自政策温室的娇惯,而是在市场经济中闯荡出来的轻骑兵。

到金瑞电工采访郑德华总经理的过程富有戏剧性。

 约定的采访时间为下午4点,但由于上一个采访很顺利,对路程又没底,结果我们摸到绵竹什地镇才下午2∶30。艳阳高照,奔波劳苦,一车人睡意绵绵,于是随便找了一条支马路就停车打盹。一觉醒来,意外发现,车子就停在离金瑞大门十几米远的地方。

 与很多灾区企业一样,金瑞人也在板房中办公。而与常见的蓝顶白墙板房不同的是,金瑞在板房屋顶上用卷电磁线的转盘和黑色防晒布加了个隔热层,看得出他们很善于因地取材,改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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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房前的空地很奇怪,除了中间一大块长方形的混泥土地面,周边一圈都是泥土乱石块。金瑞办公室张主任向我们介绍,这里是地震中被破坏的办公楼拆除后的遗迹。

 金瑞总经理郑德华50出头,中等个子,头发往后梳,和蔼、干练,采访开始后便感受到他的健谈。

搭乘电力建设快车

 金瑞全称为四川金瑞电工有限责任公司,是剑南春集团的全资子公司,员工近300人,主要生产为发电机、变压器和大型马达配套所用的电磁线,年产量为十几万吨。地震前,金瑞年产值为2亿元,目前金瑞已经恢复到震前的水平,随着技改工程的完成,2009年产值预计可达2.8亿元。

 上世纪90年代末期,国家决定要走集约化、高科技发展的道路,因为三峡电站的上马,小电站项目不能上。结果到了2002~2004这几年,猛然间发现,中国成了世界上钢铁产量最大的国家,但电却缺得吓人。

 2002年下半年金瑞成立时,正好遇到这一波中国电力建设高峰,巨大的发电设备需求带动了电磁线需求的发展。而输电方面,随着全国输电网在未来15年的重整,也给金瑞带来生存空间。

 郑德华不认为他们所在的行业短期内会出现拐点,因为从发电、输电的需求变化传递到电磁线行业,战线实在太长。即使因为金融危机,电力需求出现下降,电也是基本够用并未供过于求,一旦经济稍微好转,电力需求又会旺盛起来。

灾难中的幸者

 地震没有给金瑞人带来伤亡,只送来两幢危房。其中办公楼拆除,而震后被专家判为“D(全部撤离)”的危房车间,地震前就获得过加固,考虑到其中的工序不能停止,这幢楼被再次出资加固。这笔300万元的加固费用可以算是金瑞在地震中的直接损失,而间接损失700万元则是停产3个月推掉订单所造成的。

 相对那些受灾严重的企业,郑德华已经感到很乐观。不过地震当天,郑德华远没有这种庆幸的感觉。

 “吓人得很!”回想起地震后那种绝望、紧张、担忧的感觉,他仍心有余悸。

 当时他正在德阳回绵竹的路上,车子突然像船一样颠簸起来。司机第一反应是爆胎了。几个人赶紧下车,大地在轰鸣,路面像波浪一般涌动,车子像怒海中的一叶扁舟,人根本无法用双腿站立——地震!

“今天这个酒怎么这么厉害?”酒还没醒的朋友下车就开始呓语。

 郑德华根本无心欣赏朋友的“幽默”。想到办公楼和一个车间属于危房,里面有上百名员工在工作。郑德华第一个念头是:完了!那一霎那,他感到喉头发热,口干得要命。

 最强烈的那一波刚过,他们就急忙往工厂赶。还没到工厂,就有电话打进来:人员全部安全撤离。听到这一消息,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回去一看:砖混结构的办公楼有4根柱子水泥全没了,裸露的钢筋扭得像麻花一样,而一些砖砌的墙体倒塌,整幢楼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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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团、客户、国家政策的馈赠

 金瑞电工:重灾区的轻骑兵
 由于震前金瑞就在进行技术改造,扩大产能。在办公楼拆除后,母公司剑南春集团又在技改项目中追加了1000万元投资。

 在加固车间期间,郑德华等人与客户一家家联系,汇报重建情况,衔接订单。重建中他感到最大的困难是:“心里急着给客户交货。这个行业竞争已经饱和,无论客户把订单转交给了谁,谁都有可能做大。”

 当金瑞恢复生产后,客户马上以订单相支持。而且这些日子都比较好过的老客户们在2008年回款非常积极,少数往年遗留的款项也一次付清,以至于金瑞2008年的回款率超过110%。

 由于生产没受到更大的耽搁,2008年金瑞及其员工还切实享受到国家对灾区的各类特殊政策优惠。

 第一笔是贷款利息普惠制,58226;12地震后,灾区所有企业的银行贷款享受连续3年的贴息。金瑞2008年贷款1000万元,半年享受到了40万元的贴息。

 不过这项贴息优惠与金瑞已经渐行渐远。郑德华声称金瑞经营上没什么资金困难,而且剑南春总部愿意借钱给子公司。

 第二笔是灾区企业2008年的企业所得税全免,仅这一项,金瑞2008年就免除了200万元。

 第三笔是对于个人的,灾区2008年个人所得税实行“减九征一”,红利“减七征三”,而且2009年也将执行。

金融危机充裕了流动资金

 2008年下半年,金融海啸席卷全球,铜价大跌,这对金瑞会是另一场地震么?

 “金融危机对我们没有太大的影响,反倒是因为铜价下跌,我们的流动资金更充裕了一些。”郑德华说。难得看到一家企业谈起金融危机还保持着乐呵呵的笑容。

 过去几年,国际铜价呈现大起大落之势。2006年最高点每吨价格为8.3万元,2008年虽然全年平均价格为6万多元,但到年底价格已经下跌到每吨2.5万元。2009年春节前夕,铜价跌到近年来的最低点,每吨2.3万元。到了4月初,价格有所回升,每吨3.3万元左右。

 由于金瑞和客户的结算方式是加工费与铜价相分离的,而加工费是一年谈一次。因此对于金瑞而言,铜价的变化并不直接体现为产品利润的增减。

 对于主材料铜的采购,郑德华称只有通过期货市场这个套期保值平台来操作,不然做不了。

 “我们的操作方式是这样:客户下订单,其中的铜价是按照当天期货市场的结算铜价来确定。双方确认了价格,我们就在期货市场上购买客户需要的数量。由于期货市场具有把资本放大10倍的功能,因此我们只要付出很少的资金就可以买到客户需要的数量。由于期货市场在西南地区没有仓库,我们在期货市场购买后不会交割,而是到现货市场购买材料用于生产。我们的产品加工周期一般是3~6个月,如果未来铜价上涨,我们通过期货市场平仓的盈利就能弥补现货市场的亏损;如果未来铜价下跌,那么现货市场的盈利可以弥补期货市场平仓的亏损。”

 有了期货这个平台,郑德华坦言:“小赌,一般都要赌赢。”但他认为绝不能赌大了,有一家同行赌大了,结果“亏了几千万元”。

 见多了国企为某个非经济目标高负债经营,郑德华认为:“民企都是比较稳当的,因为民企唯一的目标是利润。”

融资渠道已经显现

 地震灾区有像金瑞这样重建不缺资金的,然而更多的是在重建中缺乏资金的企业,通过金瑞郑德华的帮助,记者联系上绵竹市机械协会会长朱世寿。

 朱世寿说:“到目前为止,有20%的会员生产恢复到了震前水平;有40%的会员恢复到震前60%~80%的生产能力;其他的会员企业由于各种内外部原因,恢复起来比较困难。”

 朱世寿还进一步分析了那些无力恢复企业的原因:首先,绵竹大多数机械企业是围绕东汽做配套,东汽搬迁到德阳后,这个最重要客户流失,对这些企业有很大的影响;其次,部分企业老板对绵竹地区存在的地震危险心有余悸,有的搬迁到外地,有的迟迟不愿恢复重建;第三,缺乏资金,确实无力恢复。

 对于民营企业恢复重建最大的困难,朱世寿认为还是资金。不过,他认为2009年春节后,特别是金融危机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政府也采取了一些措施,感受最为明显的是当地银行对民营企业的融资渠道渐渐打开。

 朱世寿认为,以前中小企业之所以融资难,主要原因在于中小企业一般来说财务不透明,另外即使有土地、厂房,但由于种种原因,却不一定有土地所有证或房产证,因此造成土地、房产不能质押,从而无法获得银行贷款。

 而今年春节后,当地银行在这方面有所松动。朱世寿说:“现在设备也可以抵押贷款,土地、建筑即使没有相应证书,但经过调查,如果确定是你的,通过评估,换一种方式,即可以采取几家企业联合担保的方式获得贷款。”

 在自然灾害和金融危机面前,政府通过制定扶植中小企业的政策,正在推动企业信贷更为灵活的改革。但对于那些在地震中房产、设备受损严重,土地也不能抵押的企业,想贷款恢复生产怎么办?

 “没办法。”朱世寿并不讳言,“银行历来是嫌贫爱富的,因为它本身也是企业。”

天健和精刃的不同际遇

 朱世寿自己的企业叫绵竹天健机械厂,位于武都镇,是一家生产液压基础件的专业厂家,主要为东汽、二重做配套,2007年产值1000万元,而且每年保持25%~35%增长的势头。地震中,天健6500平方米的厂房全部倒塌,直接损失700万元,算绵竹市机械协会中损失最大的企业。朱世寿还在地震中失去了一条左臂。

 因为疼痛和担忧企业的未来,截肢后的朱世寿6天6夜无法入睡,2008年5月18日,他叫司机记录下口述的重建方案,要儿子立即到德阳租用场地恢复生产。儿子激烈反对他这种不顾自身健康的做法,僵持不下,朱世寿就支开家人,叫司机将自己背离医院,儿子只好妥协照办。天健5月24日搬迁,到月底就恢复生产。

 正因为生产恢复得快,天健不仅没有失去客户,还最先获得了银行的授信。在天健资金比较困难的情况下,浦发绵竹村镇银行的股东之一出面担保,获得了这家银行进入绵竹地区的第一笔贷款。浦发绵竹村镇银行授信天健500万元,天健实际贷了300万元,利息在6%左右。

 目前天健在租用别人厂房生产的同时,也在原址各重建和加固了一个车间,其产能已经恢复到震前80%的水平,预计今年产值可以达到1200万元。朱世寿说了一句非常经典的话:“如果我恢复得早,我就不会失去市场,失去市场比地震更可怕。”

 而绵竹精刃机械制造有限公司目前的处境让朱世寿非常惋惜。

 精刃机械是一家主要生产非标刃具、工具、木工刀具和机械配件的企业,位于土门镇。震前有员工30多人,年产值300万元。地震中,这家企业3000平方米的厂房全部倒塌,20多台机械设备损毁90%,直接经济损失100多万元。

 现在精刃只有几台机床和几位员工的规模,生产最多恢复到震前的1/3,而70%~80%的客户已经流失。一场地震将一家中小企业打回小作坊时代。

 在问到重建过程中最大的困难时,精刃机械老板方弟祥脱口而出:“缺资金。”灾后,银行有贷款渠道,但他厂房设备几乎都没了,哪来抵押物。工厂所属土地早在当年改制接手时就已抵押,而他希望扶一把的手却不知道在哪里。

 在接受采访过程中,方弟祥声音低沉迟缓,那种无力感和沮丧感非常强烈。

 金瑞、天健和精刃,可以说是我们在绵竹灾区看到的中小企业恢复重建的不同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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