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雅典奥运会的安全和成功，似乎应更多归功于希腊的外交政策和良好的国际关系，而非成本高昂却又华而不实的安保高科技手段
特约作者﹕袁舟
在全球恐怖主义依然猖獗的今日，奥运会和其它重大体育盛会由于其高度的影响力﹑全球的媒体报道和特殊的象征意义，自然也会使人们产生安全方面的担心。
据统计，从 1972 年﹙慕尼黑奥运会恐怖袭击﹚到 2003 年，针对世界体育赛事的恐怖策划已经有 168 次之多。奥运主办城市如何控制恐怖主义风险，不仅事关人身安全，而且有政治与经济意义。如果旅游者和观众因为担心恐怖主义而望而却步，将直接影响到主办者的经济收入。
2004 年雅典奥运会是美国 911 事件后举办的首届夏季奥运会，被称为“反恐奥运会”，安全问题成了赛事之外举世瞩目的焦点。在那届奥运会中，希腊奥组委不惜代价，建起了一个庞大的安保系统。其中，重金引进的 C4I 这一高尖端科技监控系统，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
何谓 C4I 系统
C4I 是英文“指挥”﹙command﹚﹑“控制”﹙control﹚﹑“通讯”﹙communications﹚﹑“计算机协调”﹙computers﹚和“集成”﹙integration﹚的缩写。这个技术概念最早由美国军方提出，目的是通过技术手段的集成，缩短从发现目标到打击力量投放的时间，从而提高打击的有效性。据说，在阿富汗﹑伊拉克的军事行动中，C4I 为美军胜利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根据计划，雅典奥运会的安保系统将包括 1,250 至 1,600 个摄像头网络，24 小时覆盖整个雅典城区。另有 1,200 个闭路电视系统监视所有奥运区域，每个负责方圆 50 米的范围。这些闭路电视系统还和奥运会安保数字多信道无线通讯系统﹙TETRA﹚相连，可实时向分布在五个行动中心的两万多安保人员传递图像和声音。此外，这个系统还监控雅典新机场﹑地铁﹑港口和公路的情况。
C4I 项目是雅典奥运的中央信息安全系统，将信息和资源整合进一个巨大的计算机﹑摄像头和感应器网络，为指挥人员提供图象﹑声音和数据等形式的信息，从而帮助分析形势，及早作出判断和决策。
雅典奥运的 C4I 安保项目设备与技术由美国科学应用国际公司﹙SAIC﹚承包，西门子美国公司参与了系统集成。希腊政府当初为奥运安保拨款 8 亿欧元，其中 2.55 亿欧元用于 C4I 系统。美国科学应用国际公司得到这个合同，大概是因为其参与了悉尼和盐湖城奥运会安保系统的开发和运转，具有丰富的相关经验。
希腊克里特大学的米纳斯8226;萨玛塔斯﹙Minas Samatas﹚教授是研究希腊奥运安保措施的专家。去年，他在《国际刑事司法学刊》上发表了题为“雅典 2004 年奥运会安全与监视”的研究论文，试图“解密”这样一个价格昂贵的安全保护技术项目。
为何采用 C4I
萨玛塔斯认为，希腊采用 C4I 系统的原因有三﹕首先，希腊欲通过高科技减少国际社会在 911 事件后对恐怖袭击产生的恐惧感﹔第二，和美国进行安全合作，进而扩展到与其它世界大国的合作﹔第三，希腊视这项技术为奥运遗产，赛后将运用到从反恐到交通控制等诸多安全方面。
可惜的是，雅典奥运会上，C4I 并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由于种种原因，2004 年 8 月 13 日奥运会开幕前该系统不能完全到位，而且主要软件系统存在重大缺陷。按照合同约定，C4I 的交货日期需在 2004 年 5 月 28 日之前。然而，虽然 100 个新的指挥系统中的一些此前已经完工，但关键软件却不能正常工作。因此，希腊政府当时停止付款，双方合作形成僵局。
据说，C4I 项目从一开始便遇到诸多不顺。SAIC 于 2003 年 5 月才获得合同，尽管这个项目早在 8 个月前就应该启动。由于各种原因，项目一拖再拖。后来，承包商也认为系统建设启动时间较晚，导致系统调试和操作人员的适应方面存在问题。
但最关键的还是技术问题。C4I 的核心─旨在加强安保决策能力的指挥决策辅助系统﹙CDSS﹚─也出了故障。按设计，CDSS 应能帮助警方﹑海岸卫队和消防人员报告发生的事件﹑调配资源﹑部署人力并开展其它工作。通过车辆监测系统，有关方面还可以了解警车﹑消防车和贵宾车辆的位置，1,000 多个摄像头能够及时向 CDSS 系统提供相关画面。
C4I 有 30 个子系统。在赛前测试中，C4I 表现令人失望。当地的报纸《雅典新闻》报道说，在对七个子系统的测试中，有四个在独立工作﹑与其它子系统配合和支持用户能力方面未达到要求。
所幸，C4I 系统的一些基本组成部分，如无线通讯系统 TETRA﹑车辆自动定位系统﹙AVL﹚和奥运场馆闭路电视监测系统，能够独立工作。但是，全部系统不能发挥设计的整体作用。赛事期间，CDSS 指挥系统基本处于瘫痪状态。《雅典新闻》报道说，如果有超过 80 个用户登录，系统就会出现故障，因此，多数情况下它处于停机状态，按计划支持主指挥中心的 800 个用户更无从谈起。
有资料显示，C4I 在雅典奥运会开幕时只安装到位了 85%﹔在奥运会期间只发挥了 60% 的作用。据说，美国安保专家曾评论说，这个合同本来是要买“卡迪拉克”的，最后只换来了一辆“雪佛莱”，但就是这辆“雪佛莱”，也没有通过测验。
除技术问题以外，萨玛塔斯认为官僚机构也是影响 C4I 实施的重要因素。希腊公共秩序部是该系统的实际买家和用户。但招标程序则要经过国防部。后者要对合同的履行负最终的法律责任，因此行事十分小心谨慎。而且，合同一旦达成并签署，便几乎难以修改。
依靠常规手段
所以，由于 C4I 出现了不稳定因素，雅典安保最后还是主要依靠常规手段完成。奥运期间，希腊动用了全国的警力，共有７万名安全人员执行任务，比 2000 年悉尼奥运会多出 3 倍。军队采取了二战以来最大的军事行动，动用军车 5,000 辆，兵力 5 万多人。奥运会开幕后，军警联合对每个场馆的人员出入严格把关。
前面谈到，C4I 的一些单项技术在奥运会上得到应用，如性能超群的无线通讯系统 TETRA 为警方和国家急救中心提供了理想的通讯平台。但是，由于 TETRA 是 C4I 的一部分，而且并非所有功能都已证明可靠，因此，警方不得不同时使用现有的通讯技术。因为新系统靠不住，参与奥运的军方也在使用他们自己的指挥和监控系统。
作为一种高科技奥运安保手段，C4I 不仅因启动迟缓﹑交货不及时和技术缺陷使用户大失所望，而且由此而来的纠纷也使供货商蒙受重大经济损失。萨玛塔斯在论文中透露，截至 2006 年秋，SAIC 在该项目上的损失已达到 1.23 亿美元。
但雅典奥运会最终还是安全﹑顺利地举行了。在赛后的民意调查中，奥运安全的满意率高达 97%。出色的安全保卫工作不仅使希腊的国际地位获得了更大的提升，而且希腊人对国家安全的信心也得到了增强。
“微笑安保”
虽然雅典奥运会投资高科技安保的数额创下了人类体育竞技历史之最，但确保奥运会安全的主要因素似乎还是那些低科技含量的安全措施，如人海战术和“微笑安保”。国际奥委会对雅典奥运安保的评价报告中称，奥运会期间，整个雅典城安保人员随处可见，他们或在固定位置或在巡逻，态度友好，而身日常制服﹑不佩带武器的军方人员传递了一种平和气氛。国际奥委会的总评语是﹕一支友好的警察力量。
澳大利亚悉尼科技大学教授特蕾西8226;泰勒﹙Tracy Taylor﹚等人曾经在雅典奥运会上调查了 200 多名观众，问题涉及他们对恐怖主义的看法﹑有关安全的担心是否影响到观看奥运﹑在奥运会上是否感到安全等。
根据泰勒等去年发表在海外《体育与旅游学刊》的研究结果，受访者表示，他们在观看奥运会时并不十分担心安全问题。对于奥运场馆的严格安保措施和出现军人执勤，大多数受访者都能接受，只是本地观众对涉及自身权利的“侵入性”安保检查有些怨言。总体来说，受访者对雅典奥运会的安保工作基本表示满意。这也从一个方面验证了雅典“微笑安保”的成功。虽然投入了大量的军警力量和安全设备，但在奥运会顺利进行的同时，雅典并没有变成警察署或是兵营。
但是，奥运结束后，随希腊向公众逐渐披露奥运安保筹办细节，C4I 系统事件引发了争议。利用高科技强化奥运安保固然无可非议，但有人认为，希腊并非是一个经济强国，花了大价钱引进 C4I 却不能发挥作用，值得检讨。希腊安保当局认为，C4I 大大提高了警方的指挥控制和协调能力，是一笔巨大的奥运会遗产。但也有人担心，后奥运安保高科技的利用对不正当获取个人信息﹑侵犯个人权利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反思高科技
作为社会学者，萨玛塔斯认为，奥运反映了国际经济﹑政治和政府与企业的利益，因此，针对现实与假想的恐怖威胁提出了极高的安保要求，而雅典奥运会则成了最新反恐高科技的实验场。从这个立场出发，他把希腊引进的 C4I 奥运安保系统比作 superpanopticon，即一个超级全景式大监狱﹙社会监视系统)，并对此持否定态度。
但我个人认为，他总结的一些关于雅典引进 C4I 的经验教训还是值得参考﹑借鉴的。其中包括﹕
1. 高科技 C4I 出现故障，奥运安保更多依靠常规手段，证明了再尖端的技术也不能取代人的作用。在反恐活动中，技术只能是补充，而不能取代人类智慧。
2. 奥运会期间，当地媒体紧密配合奥运，使得公众和潜在的恐怖主义者皆不了解 C4I 系统存在技术问题。相反，媒体有很多关于无所不在的摄像头和雅典人头顶上的监视飞艇等措施的报道，以显示安保无懈可击，有利于遏制恐怖分子和安定民心。
3. 雅典奥运成为一届安全﹑成功的奥运会，更多的功劳似乎应归于希腊的外交政策和良好的国际关系，而非成本高昂却又华而不实的安保高科技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