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与伊朗的能源交易致使它与美国直接发生冲突
作者: Ian Bremmer
近年来一直平稳的中美关系可能很快就代之以连续不断的政治冲突。究其根源,与其说因为杰斐逊和毛泽东的政治理念不同,不如说与中国需要稳定的能源和原材料供应有关─这一需求正在使中国在政治上更深地卷入一些地区事务之中,而美国长期以来在这些地区一直拥有几近垄断的国际影响。
各种数字听上去十分惊人。中国 1994 年才成为石油净进口国,但它现在每天消耗的石油有一半要靠进口。2004 年上半年,中国的石油需求猛增了将近 40%,约占全球石油消费增长量的三分之一。如果中国的石油需求以每年 7% 的速度(即以 1990 年以来的平均速度)增长, 到 2022 年,石油消费量将达到每天 2,100 万桶─相当于美国现在的水平。
这一不断增长的需求迫使中国进入伊朗这样的地方,而美国正在逼迫伊朗放弃成为核武国家的野心,两国已经正面冲突。去年 11 月,中国签订了伊朗历史上最大的能源协议: 在今后 30 年里向伊朗购买 2.5 亿吨液化天然气。中国国有能源企业─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完成对伊朗亚达瓦兰油田的开发后,伊朗还将每天向中国出口 15 万桶原油。这项交易的价值达 700 亿美元。
该协议签订后不久,北京便明确表示反对联合国安理会对伊朗实行全面制裁的任何动议,制裁的理由是伊朗没有满足联合国的核武器监督组织─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要求其继续遵守《核不扩散条约》的条件。眼下,伊朗已经就其核计划与三个欧洲国家达成了一份有让步性质的协议,但华盛顿称这还不够。然而,由于与伊朗最新签订的协议牵涉到中国的利益,中国不会允许别国利用安理会来惩罚伊朗的违规行为。中国寻求能源供应的努力,也使得华盛顿阻止在苏丹达尔富尔地区发生的种族灭绝的行动难以实施,布什政府称种族灭绝得到了国家的支持。达尔富尔南部石油蕴藏丰富,而且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拥有那里最大的开采区。中国要求缓和美国提出的警告苏丹制止达尔富尔地区暴力行为的措辞,把安理会保留对喀土穆“采取进一步行动”的说法改为语气较弱的“考虑采取特别措施”。即使做了这样的改动,中国仍然投了弃权票。
中国对初级产品的需求,也加剧了它同其亚洲传统政治对手的冲突。近来,中国与日本在中国东海、与越南在蕴藏石油和天然气的南中国海问题上接连发生冲突。中国与日本、南韩和台湾地区的主权之争由来已久。不过,中国对能源需求的增长使其态度日益强硬,从而加剧了这些冲突。中国和美国也有可能争夺俄罗斯的石油。美国为了减少对波斯湾国家的依赖,想与俄罗斯合作修建输油管道、把原油从西伯利亚运到摩尔曼斯克,再从那里装船横跨太平洋运到美国。中国同样需要那里的石油来推动其经济发展。
甚至在西半球,中国也正在使人感到它的经济存在。中国石化集团表示有意投资加拿大西部的油砂开采项目。中国五金矿产总公司参加了购买加拿大镍矿开采企业诺兰达公司(Noranda)的竞标。在南美,智利目前对中国的出口超过了对美国的出口。中国与阿根廷签订了能源开发合同,与巴西签订了贸易协定,正在扩大与整个拉丁美洲的商务关系。根据上个月达成的一项协议,中国公司将获得在委瑞内拉开采 15 处油田的权利,并将获准在该国建炼油厂。令华盛顿担忧的不仅仅是中国在美国后院加紧竞争; 中国把这些资源视为其战略目标,并且经常用低于市场的价格把它们控制在手里。中国在西半球的活动并不限于获取自然资源。中国除了向委瑞内拉派军事顾问之外,据报道它从 1999 年起就一直在古巴管理著一个电子情报中心。
然而,华盛顿不应在处理全球冲突时仍然沿用冷战时期与苏联对抗的历史经验。这是因为,美中竞争不是建立在这种零和(zero-sum,即竞争一方获胜一方失利、没有平局的游戏─译注)模式上的。两国之间尽管有矛盾,但只有相互依赖才能双赢─包括保持经济稳定。中国的需求能够推动全球经济的增长,美国的繁荣也有赖于此。由于对美贸易额十分巨大,中国把其顺差部分大都用来购买美国的政府债券。中国一旦快速退出,有可能抬高美国的利率,影响美国的经济增长。
看来布什政府对中国发起的挑战始料不及。人们长期以来一直认为,中国从不卷入对其国家利益不构成直接威胁的国际争端。中国人未曾寻求建立英国、日本、法国或美国人所拥有的那种全球性影响。可是,由此而认为中国今后仍会率由旧章是危险的,尤其在当前的国家利益要求它在全球各地寻找能源之际。
那么,如何来处理这个新出现的能源之争呢?首先,华盛顿必须认识到中国目前在世界上扮演的角色与当年的苏联不同。惩罚中国根本行不通: 中国若发生经济危机,也会殃及美国。相反,布什政府应当设法帮助中国,最容易的方式就是帮助中国提高能源的使用效率。如果中国不是迫于能源需求而采取行动、从而导致北京与华盛顿对抗,双方就能皆大欢喜。
另外,华盛顿可以帮助中国开发替代性能源,包括水力发电、天然气和规模较小的核能、太阳能和风能。向中国提供这些技术的美国公司也能从中获利。美国还可以帮助中国建立亚洲战略石油储备,使之不易受到世界石油市场风云突变的影响。如果没有西方的资金,中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储存起哪怕只有 90 天的应急石油供应。
这些举措可能带来全球能源市场进行早就该实行的需求方协作。美国不应把中国视作战略竞争对手、把沙特阿拉伯视作合作伙伴,而是应该认识到,这两个世界上最大的石油进口国的一致利益要大于世界上最大的石油进口国与最大的出口国之间的共同利益。美国和中国的利益若能一致,将便于双方更好地应对世界能源市场上的投机行为。
不幸的是,假如中国的外交政策影响到华盛顿保护美国国家利益的努力,美国的立法者就很可能退回到人们熟知的对策: 冷战式遏制政策。不过,说服美国立法者在对华关系上放弃冷战零和思维,转而把中国视作世界经济中的合作伙伴,是一个值得接受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