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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企业家》记者十分凑巧地在11月3日下午的博鳌论坛上遇到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的一位高层（请允许在此不公开他的名字），他正斜倚在第三分会场外一个不大的吧台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独自啜着。会场里面正在进行“国际金融形势和国家货币政策”的主题讨论。显然，这位先生对此兴致并不高。
“今年投行市场萎缩的比较厉害，中金的业绩好像也大不如前两年？”
“今年全球投行市场萎缩了1/3，国内市场整体情况不好，中金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您觉得国内投行的主要问题出在哪儿？”
“比如你是卖首饰的，只要你的货是真的，成色足，即使多付点钱，我也愿意。但如果每次从你那买的东西都搀水分，谁还会来买？”
“在今后的市场中中金会依然保有优势吗？”
“很难说，不一定。”
……
即使没有这次的偶遇，没有上面一番闪烁其辞的攀谈，我们也能够看到中外合资投行的两个先行者——中金国际和工商东亚眼下的日子大不如前。高层人事变动的传闻不断爆出，两个在市场中倍受争议、屡遭谴责，耳边不断充斥着质疑，甚至是谩骂的公司，同病相怜，在低谷中行走。
遭遇寒流
2003年9月12日下午两点，深圳招商银行大厦5楼会议室，一场有关招商银行将发行不超过人民币100亿元可转换债权的争论正在进行。交锋的一方是华夏、长盛、博时、鹏华、易方达、南方、富国等基金公司的基金经理及世纪证券的代表，另一方是招商银行和方案设计者同时也是招行上市发行主承销商—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据现场有关人士事后回忆，当时基金经理们愤怒之极，表示：上市公司热衷于从流通股股东身上圈钱而不思为股东创造价值，招商银行100亿融资计划就是上市公司圈钱的登峰造极之作！
尽管激起众怒，但近来业绩黯淡的中金对此无暇顾及。一方面资本市场持续低迷，承销业务出现行业性严重萎缩，2002年市场就已经开始大幅下滑，今年上半年，国内承销市场总金额只有315亿元，相当于去年同期的一半；另一方面，中金在海外市场面临中银香港和工商东亚的竞争，在国内大盘股的发行市场上，本土券商也纷纷崛起，今年一年中，中信证券承销了长江电力10亿股、银河证券成为南方航空发行10亿股的承销人、南方证券承销了华夏银行10亿股，中金独占鳌头的局面一去不返。
一位业内人士回忆，过去在航母级公司海外及国内A股上市项目上，中金一般会承揽到80%，现在只有50%-60%，2002年中金公司承销量占全国券商承销总量的1/3，约为259亿元。“中金是在中国改革开放的探索过程中，由于政策的扶持和倾斜而形成的行业寡头，它标志着中国证券市场的一个时代，”北京恒丰美林投资管理有限公司CEO谢峰说，“但现在中金已经不是资源的独家垄断者，它身上的特殊性正在逐渐淡化，市场份额被其他券商分食也是市场向前推进的必然。”
外忧总会伴有内患。今年8月从中金内部传来消息：普通研究员走了四五个人，资深一些的走了两三个人。和往年出现的人员流动不同的是，几个做了三四年的老研究员也开始流动。“我也听说了许小年要离开中金的说法，”中金公司投行部的一位人士透露，“但变动的不仅是研发部门，近来中金高层作了不少调整，公司刚从各业务部门提了4位董事经理。”
比中金境况更糟的是工商东亚。9月底，本刊记者得到确切消息，工商东亚总裁方风雷已率部离开，并很快成立了北京厚朴投资有限公司，着手筹备与高盛在中国成立合资公司的事宜。这也是工商东亚两年前自第一任总裁李国荣携旧部出走后，发生的又一次人事动荡。方风雷曾任中国国际金融公司副总裁、中银国际总裁，但他任期内的工商东亚却从顶峰跌进了谷底，在2000年，其营业收入为3.33亿港币、税后利润8400万港币，但在2002年，其全部收入为6000万人民币，甚至在2003年没有做成一单像样的生意。
股东之累
欧亚农业事件是工商东亚跌入低谷的导火索，身为保荐人的工商东亚受到了监管机构的审查，七、八个谈得已有眉目的承销项目都另请了高明。“券商的立身之本就是信誉，而信誉是靠业绩记录逐步积累，欧亚农业事件对工商东亚信誉的动摇，必然会影响到它的业务拓展。”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投行人士说道。但在工商东亚内部的一些员工看来，“业绩大幅下滑的关键是公司战略调整的失误。”而战略转型与股东意图直接相关。
工商东亚的前身为英国商业银行国民西敏银行的亚洲业务，1998年中国工商银行和东亚银行联手将之收购后更名为工商东亚，其中工商银行控股60%，东亚银行占25%，管理层持股15%。公司第一任总裁李国荣一直把承销中小企业海外上市作为主打业务，2001年曾成功运作了7家国内企业的海外上市，承销股票总值超过10亿美元。但是 “工商银行作为国有企业，过于关心收购合并之类的大动作，对工商东亚现有55%的股东回报率却不满足。”李国荣在递交辞呈时曾这样说道。
随后被请来的方风雷执行了大股东的意志—开拓国企IPO业务，扭转工商东亚以前“长于中小企业海外上市”的战略定位。但两任总裁面临的共同难题是：如何既保证工商东亚商业利益又能遵命“婆婆”意志。比如据说工行经常向工商东亚介绍过来一些工行重点放贷对象的大客户，接完单后在中介费用的结算上，工商东亚其实并不能保证自己完全得到应得利益。方风雷曾积极为工商东亚引入海外策略性股东，并与美林及瑞士第一波士顿接洽，协商股权转让一事，但是所有的合作、磋商都无果而终，原因就在于工行方面一直不肯放弃控股地位。
“股东背景直接影响到企业内部的战略方向和企业文化，体制的滞后必然会限制企业的发展，”谢峰说，“而且工商东亚没有摩根、美林等国际大行的背景，它的销售网络并不覆盖全球，即使接下大单，也可能吃不下。它的定位更适合地区性的投行，放弃曾占优势地位的中小企业市场并不明智。”
中金同样受到股东之累。1995年8月，摩根士丹利与建行作为主要股东，合资组建国内首家国际性投行-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分别占股权的35%和42.5%。
“摩根除了给中金带来跨国投行先进的技术、管理经验及华尔街的投资哲学以外，最终要的是摩根有遍布全球的销售网络，能够保证中金承销的航母级企业在海外上市成功，”青岛大摩投资顾问有限公司总经理徐胜治说，“但合资双方的出发点截然不同，摩根完全是利益驱动，把中金作为抢占中国市场的跳板；而中金成立伊始，就担负起为国有大中型企业的体制改革、战略重组和海外融资等提供多种服务的使命，它拥有其他券商难以获得的政府资源，能够轻松拿到石油、电信企业重组、上市的项目。双方体制、文化和利益上的冲突必然会逐渐暴露出来。”
在参股中金公司之前，摩根在全球并无合资公司，并一贯强调独立操作。随着中国市场的逐渐开放，摩根更加希望能够利益独享，其独立原则开始在中国的资本市场贯彻。在公开场合中，它不止一次地宣称自己是中金公司的小股东，仅为其战略投资人。在投行界，摩根与中金之间的人事纠纷已是公开的秘密。1998年5月，中金公司第三任总裁奥斯汀·柯楠在北京去世，之后上任的依琳若诗女士2年后离职，在寻觅新总裁期间，由毕明建、许小年、吴尚志、朱云来等组成的管理委员会进行了一年的“集体领导”，直到曾经是美林亚太部的董事长彼得·克拉克走马上任，而彼得·克拉克完全符合中金公司董事会对新总裁要求——独立于中金公司任何一家股东之外。
频繁的人事动荡必然会影响到企业日常的经营与运作。有专家评论，中金公司的高层震荡凸现了“华尔街哲学与中金公司历史使命”的矛盾。摩根斯坦利方面的有关人士曾感慨：“中金公司拥有罕见的孤傲和优越。”也难怪，6年来，其三位董事长王岐山、周小川、王雪冰都是咤叱中国经济界的风云人物。
海归惹祸？
“海归派”确实为中金带来了雄厚的无形资产，但同时亦让中金在股市上的声名受到拖累。
近两年来，国内股民对此派提出的“推倒重来”、“万能接轨”理论极为反感，骂声冲天，而中金则被看作是海归派的天堂，成为被指责的主要目标，其董事总经理许小年更是身陷其中，难以自拔。
2001年下半年股市下跌数月后，许小年在一份研究报告，指出当时的市场调整是不可避免，甚至估计当指数跌到1000点左右才可能是“较干净”的市场，有媒体把这归纳为“推倒重来论”。由于许小年身兼中金要职，其言行被猜测有利益动机。“现在许小年的身份是中金公司的董事总经理，喊推倒重来的同时，中金推出了很多对市场影响很大的大盘股。作为投行人士，他的言论是可怕的，不负责的。他忘了自己的身份，有时他的气质、行为和他目前所处的位置并不协调，”徐胜治说，“而市场对海归派的质疑与反感必然会牵扯到中金。”
甚至中金内部也有人埋怨，2001年的“股市推倒重来论”漩涡，把中金公司的形象给搞坏了。“许总这个人可能书生气太浓，”中金公司投行部一位人士说，“其实许总人不错，敢于去说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他既不是第一个说，也不是最后一个说，但是市场总要寻找一个由头，于是他就成了一个箭靶。”
能否自救？
中金与工商东亚雄厚的股东背景决定了不必为他们能否继续安身立命担忧。何况随着区域经济一体化以及中国市场的日益开放，相比于本土券商，合资投行的优势会日益显示出来，我们也看到高盛、里昂、百富勤等国际大行已经着手组建它们在中国的合资投行；但处在病痛中的两个先行者怎样才能走出眼前的低谷？
业内人士认为，在承销业务低迷的情况下，投行应该调整自己的产品结构，寻找新的业务增长点，不要把业务过度集中于靠天吃饭的股票承销领域。“欧亚农业事件对工商东亚的打击不足以致命，它的战略转型并不是不可行，但在恢复元气的过程中可以凭借除承销以外其他的产品逐渐改善声誉与形象，”谢峰说，“比如，可以借助工商银行的背景，与华融资产管理公司合作，帮助企业进行改制、改组等处理不良资产的项目；而不是原地踏步，否则就等于在竞争中被淘汰。”
走在行业前列的中金已经感受到市场的变化，其早期的特殊地位和资源独享的时代已经过去，正在走进中国市场的国际大行将成为国内投行更为纯粹的“样板”，中金的历史使命将渐渐终结。
在中金公司的一次内部会议上，一位投行人士直言：“如果中金公司不想仅仅成为一个‘历史现象’，就必须放下架子，实实在在做一个投资银行，鼓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