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现场的记者都找不到乐凯集团总经理、乐凯股份董事长杜昌焘了。10月29日，当乐凯和柯达合资的新闻发布会结束后，杜昌焘一下子就不见了。
本刊记者尾随杜昌焘到了贵宾室，他和姗姗前来出席签约仪式的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主任李荣融交流了一下，随即一行人将李送出了人民大会堂。待交换过名片以后，杜昌焘微笑着说：“有机会再接受你们的采访吧，我只是想低调、认真做点事情。”央视的摄像机边后退边对准他。旁边又挤进来一个记者拉住他：“不是说7月份乐凯和富士的合资都谈好了吗？”杜昌焘回应了两句，大步走向已经为他停在那儿的电梯。
“如果仍然把你当作民族产业的最后一个旗手，能说现在这个旗手倒下了吗？”记者追问道。杜昌焘转过身来，挥着手：“我不是旗手，我只是一个战士！”话音未落，电梯门缓缓关上。
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就像柯达中国总裁叶莺反驳现场有记者提出“这次合资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观点一样，杜昌焘也对此大不以为然。但这两位已经打交道近7年（杜昌焘1996年2月从乐凯前任总经理陈兆初手中接过接力棒；叶莺1997年1月加盟柯达）的老对手，至少都会同意，乐凯和柯达合资的实际意义中蕴涵着浓重的象征意义。
乐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赋予了象征使命的呢？最好的见证人就是李荣融。1998年3月25、26日，柯达与中国感光业一揽子合资协议最终签署，除乐凯外，其余6家感光企业悉数纳入柯达麾下。时任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副主任的李荣融在签约现场发言时，显得非常激动。当时是否要保护国产品牌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争议。随着福达、公元等退出历史舞台，乐凯很快成了独扛“民族工业大旗”的“最后的旗手”。尽管这是柯达进入中国“最具历史意义的事件”，但在乐凯的分庭抗礼下，“全行业合资”的说法并不完全。
5年后，李荣融又出席了乐凯和柯达的合资仪式，但没人知道他是怎样的一番别样滋味在心头。这当然也不是杜昌焘第一次面对媒体，但记者们感觉他很严肃也很紧张。在播放乐凯的公司形象录相时，杜昌焘不时从西装口袋中拿出手帕，擦着脸上的不知是汗还是泪。
但与5年前甚至10年前没变的是，乐凯在与柯达的合资中坚持了控股权、乐凯品牌和企业决策权的三大“合资原则”。在这份为期20年的合作协议中，柯达以约1亿美元加上生产线等其它资产换取乐凯——柯达承诺不吸纳市场流通股。至少在形式上，乐凯已由国有独资企业变成了中外合资企业。
对于从1994年起就寻求合资、至今已有10年的乐凯来说，这意味着什么？乐凯人一直对这样的往事津津乐道：柯达在中国最后一个考察的是乐凯，但事后最感兴趣的也是乐凯。柯达也对乐凯“不卑不亢”的态度大为欣赏。乐凯前任总经理陈兆初对当初拒绝被收购的解释是“维护民族工业”，“难道我们能坐视中国的民族工业最后只剩下烤鸭、酱菜不成？”
柯达终于入股乐凯，中国感光行业已经完全纳入了柯达的战略体系。
夕阳落山，格局大变
在电影《最后的莫希干人》中，那个遭到英法殖民者入侵的印第安土著、莫希干部落的酋长伤心地回忆说，“那时候，我们过得很幸福。盐湖给了我们鱼，森林给了我们鹿，天空给了我们鸟……后来那些白人上了岸，把火水给了我的人民，最后只剩下我这个首领，也只能从树缝里见到阳光！”
当然乐凯并不是这样一个悲壮的角色。发展民族产业与合资并不相矛盾。不过当处于柯达与富士之间的乐凯“筹码”偏向一方，天平就倾斜了，中国胶卷市场的竞争格局将最终改变。
由当初的51%控股减至20%，毫无疑问的是柯达做出了让步。柯达全球总裁邓凯达说，“与乐凯的合作是此前‘98协议’的一种延续。”出局的富士败得一塌糊涂，虽然2001年初以及今年6月都曾传言其与乐凯合资已成定局（由持股49%调整为4:6），但8月份叶莺仍然说，“或许，不久之后你就会听到好消息了。”一个月后，柯达宣布向数码转型，不再向传统胶卷进行任何重大投资，柯达股价下跌到多年以来的新低22.15美元。但此时柯达与乐凯的谈判已经接近尾声了，然而“胸中有丘壑”的邓凯达只能Smile（微笑）、不能Talk（声张）。有人发问，一个月后与乐凯的合资与柯达的转型有关吗？叶莺说，“我说一句话就能回答所有的疑问，有可能一个月内就完成这项重大的合资吗？”
本刊记者在现场向杜昌焘问道：“此刻已经是黄昏了。以前你在回答胶卷产业是否是夕阳产业的时候，曾经说，夕阳无限好，‘正是’近黄昏。你说正是因为夕阳落山，迎来了一个群星灿烂的局面。那么，此时此地，你还像以前那样乐观和有信心吗？”
杜昌焘当然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其实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旗手”，前两年他就说过类似的话：“我们的确是民族工业，但从来没打过民族牌，这种说法对我有巨大的压力。我不希望大家以为我想依靠什么。”“乐凯不是一个‘老’战士。我们的适应能力、成本控制、营销能力已经有了明显的增强……（与柯达相比）处在老二的位置上自有老二的好处。中国人有个毛病，什么都想当老大。没必要。”
坦承自己“缺乏勇气和魄力”的杜昌焘还说，“我面对的是国际头号对手，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我要做的是创造一种良性循环，为后面的人搭好一个人梯。没有杜昌焘，乐凯会有一个新时代。”
乐凯还将是那个乐凯吗？
根据公告，柯达以约1亿美元加上其它资产收购乐凯20%的股份—4500万美元对应13%，另7%将由“一套用于彩色产品生产的先进乳剂生产线和相关技术”换取—摊薄8.30元/股，是截至2003年6月30日乐凯每股净资产的2.74倍。但与此不低的卖价相比，乐凯近年来的业绩不容乐观。
乐凯财务总监胡冬静告诉本刊记者，乐凯2000年利润是2.1亿元，2001年为1.39亿元，2002年下挫至1.24亿元。截止2003年6月30日，乐凯利润仅为0.48亿元。虽然乐凯本身也在向数码转型，但由于没有硬件设备支撑，其路异常艰难。乐凯目前只能是在相纸上做文章。由数码分公司升为乐凯胶片总经理的李京源对本刊记者确认，乐凯2003年第一季度主营业务近6亿元，彩色胶卷只占33.61%，彩色相纸却占到了66.34%。
由于乐凯胶片的其他9位股东时有更换，乐凯集团对乐凯胶片的持股比例从63.16%降为43.16%，绝对控股变为相对控股之后，柯达是否会通过吸纳36%的市场流通股转而成为第一大股东呢？乐凯董事会秘书李建新对本刊记者说，在合资协议中，柯达已经作出了不购买的承诺。
但乐凯10月30日的公告中出现了不一致的说法：“自13%股份转让合同生效五年后，在乐凯股份增发其流通股或非流通股而导致受让方股权稀释的情况下”，柯达可选择“在公开的股票市场或通过配售的方式”购买乐凯股票，不过“以出让方能保持在乐凯股份第一大股东的地位和其所持有股份不低于20%（不含20%）为前提”。
1998年柯达在中国“全行业合资”的时候，曾有报道称：“柯达来了，乐凯犹在。”如今，柯达又来了，购买了乐凯20%的股份，乐凯犹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