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浙江兴业银行 叶景葵、蒋抑与浙江兴业银行



    浙江兴业银行是我国最早的商业银行之一,建于1907年,位居“南三行”(浙江兴业银行、浙江实业银行,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之首,在扶持和促进我国民族工业的发展上,历来声名卓著。叶景葵先生担任该行董事长长达30年,蒋抑先生是该行的发起人和大股东,他们共事30余年,有共同的心性和志趣,在民国政局多变,银行屡次面临危难的关头,苦心支持,共挽时艰,以过人的智慧和胆略,维护了银行的发展。他们不仅为银行建立了突出的业绩,也为后人留下了坦诚相待、精诚合作的佳话。

    大清银行的末代监督

    叶景葵(字揆初,别号存晦居士,又号卷龛),浙江杭州市人,生于晚清(1874年)一个世代读书做官之家。其父叶作舟先生中举后多年在河南郑县、开封一带当地方官,率全家迁居河南,所以叶景葵虽为南方人,早年(38岁以前)却基本上生活在北方。除了应试科举中进士外,他还曾入读张元济在北京办的通艺学堂,研习英文和算学,得以与变法维新时的新派人物相往来,遂兴实业救国之志。所以,他虽为旧科举出身,却颇有现代实业头脑,与清末官场及北方实业界人物多有旧谊。

    1902年,晚清重臣赵尔巽欣赏其才学,招其为幕府,从而踏入仕途。

    辛亥革命前数月,四川保路运动初起时,赵正在四川总督任上,不久即调东三省总督,叶景葵亦随之往。在盛京时,叶景葵为赵尔巽细心筹划,剔除积弊,举张新规,“百端俱举,未及两年,所入骤增”,使地方财政“逾千万”,初露其斡旋派系及办理财政之才能。于是,在1911年2月,被清廷调到天津,任天津造币厂监督。上任刚两个月,又被清廷急令调入北京,任命为大清银行正监督,封以三品京堂候补,指望其能使清廷最后的金融摊子绝路逢生。

    可是那个时候已是清廷即将“寿终正寝”之时,全国上下因“铁路收回国有”事而风潮迭起。叶景葵到京后两个月,奉命去吉林查办管钱局火灾事件,并考察东三省的币制,刚从吉林行至辽宁,惊闻武昌方面起义,辛亥革命爆发,遂星夜赶回北京。而京城已无可收拾,革命洪流大势所趋,大清银行只好关门大吉,他只得返回上海,成了大清银行短暂的末代监督。这段经历为其后来主掌浙江兴业银行打下了基础。

     “保路风潮”中诞生的

    浙江兴业银行

    1905年,叶景葵在辽宁赵尔巽的衙门内任总文案兼财政局会办,当时正是清政府在全国自强运动的推动下,同意将借外债筑路的旧约废除,鼓励各地老百姓集资办铁路的时候。江苏、浙江历为经济发达地区,所以很快成立了江苏铁路公司和浙江铁路公司,负责集资筑路之事。有一天,他的同僚金某接到江苏铁路公司总理张謇来信,要其为“苏路”在东北招募股款,金请叶来帮助。叶景葵为浙江人,心想来东北的浙人甚多,为什么“浙路”公司不来筹款呢?于是主动与担任“浙路”公司的总协理,又是董事的老朋友樊时勋联系,认为“浙路”亦可尝试此举。“浙路”总理汤寿潜和副总理刘锦藻见信大喜,于是正式委任叶景葵在北方招募路股。结果一举招得“浙路股”11万余,连东北王张作霖也认了股。至1907年10月,“浙路”已招得股款达2300万元之巨(为英国允许借款数的两倍多),实收数也已达925万元,为各省自筹铁路股款最多最快的一个省。

    这么多的股款,保管和运用都成了大问题。开始时分存在上海和杭州30多家钱庄里,支取十分不便。这时蒋抑刚从日本留学回来,蒋家又是“浙路”的大股东,遂向汤寿潜建议,应当建立铁路银行来管理和运作。可是铁路与银行毕竟是不同的业务,两者混在一起股权也容易混淆不清,于是又决定把银行从浙江铁路公司中独立出来。1907年10月5日,“浙路”的股东们取“振兴实业”之义,正式创办了浙江兴业银行于杭州。资本额初为100万元,分1万股,每股100元。浙路公司投资40%以上,其余再招商股。

    这时候汤寿潜、刘锦藻又想到了远在东北的招股能手叶景葵,于是驰函请其再为招股。可是当时的东北,兴办银行的风气尚未开通,人们只知钱庄而不知银行为何物,对“浙江兴业”之名更是陌生,“彼时东三省人士,谈及银行者,绝无其人。我想此股,决无从招募……而将招股之事据实辞谢”(叶景葵《我与浙江兴业银行关系之发生》)。但是桑梓之事,又不可不尽义务,于是自认股5000元,当然就成了浙江兴业银行的第一批股东,这是他与浙兴银行发生联系的开始,后于1908年又被聘为该行的汉口分行总理。当时他有四川总督府驻沪四川转运局总办的公务在身,屡次乞辞不获准,正长住上海不得脱身,但银行方面也不肯放过他,宁肯让他在上海“遥控”指挥,凡重要的事情才一年赴汉口几次,一般行务则委托项兰生先生。如此者达3年,居然也能应付裕如。

     “浙兴”的最大股东蒋抑巵

    蒋抑(名鸿林、玉林、字一枝)亦杭州人,祖辈世代在杭州经商,至其父蒋海筹始,于城内积善坊创设蒋广昌绸庄,由于经营得法,由此发家,光绪年间就已在全国各大商埠设有多家分号,民国后又在上海、杭州办丝绸厂,产销两旺,盈利巨万,成为杭州屈指可数的大财主。

    蒋海筹的大儿子蒋锦洲(玉泉)协助其父打理生意,常年奔走在外埠,二儿子蒋抑就得以超脱些,起初从国学大师章太炎学习音韵文字,后留学日本学经济。在日本时因耳疾而辍学,就在日本考察、研究国外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明白了金融业与工商业的密切关系,1905年回国后就积极倡导创办商业银行。适逢“浙路”股款事出,浙江兴业银行遂在他的推动下应运而生。他们父子首次认股就达200股,1914年北洋政府把沪杭铁路收回国办时,铁路公司在“浙兴”银行的40%股份改由商民认购,蒋家又出大手笔,将其中近半数股份独家买下,使蒋家在“浙兴”银行的股数,从原来的18.80%增加到23.2%,成为“浙兴”最大的股东。

    蒋抑1908年代替父亲成为“浙兴”的董事,从此将毕生精力扑在银行的事业上。他因耳疾终身重听,中年又跌伤股骨,行走十分不便,又患胃病,健康不良。但他为人深沉笃信,遇事不惧艰难,平时不多言笑,不事酬酢,而业务上精明强干,善于经营,经常巡视全国各分支机构,对一切行务都了如指掌,是个典型的信奉“忠厚传家久”的传统商人。他与董事长叶景葵,一个善练“内功”,一个长于宏观“调控”和市场运作,又都有深厚的国学根基,和对民族工业、传统文化的强烈的责任感,所以30余年中,他们相辅相成,配合默契,在“浙兴”其他老友如胡藻青、沈新三、樊时勋、陈叔通、项兰生、徐寄倾、徐新六等等的共同努力下,使银行闯过了重重难关,成为解放前最大的一家私营银行(在票据交换所的排号中为第4号,前面3号为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直至1952年公私合营为止。

    在挤兑风潮中力挽狂谰

    “浙兴”成立后的第四年即辛亥革命那年,遇到了第一次严峻考验。由于10月10日武昌起义成功,大清银行倒闭,市民深恐手里的纸币成为废纸,于是纷纷手持纸币去各银行兑换银元,各地均出现了挤兑风潮。

    沪杭一带尤其谣传“浙兴”银行汉口分行已经倒闭,于是更加调动了市民挤兑“浙兴”的“胃口”。当时沪杭铁路已经开通,用项日益增多,银行现款有限,面对挤兑风潮,无论总行与还是分行,上下深感捉襟见肘、危在旦夕。危急关头,大股东蒋抑再显英雄本色,不惜将自家的积蓄倾囊而出,以解银行燃眉之急,同时利用蒋家的各种社会关系,多方调集现银。杭州方面,他以自己的名义向两浙盐运使、湖州巨商周庆云借得35万元现银,很快平息了挤兑。上海方面,他向新上任的浙江都督汤寿潜(蒋家的亲家)求助。恰好江浙联军要出兵攻打南京,要以银元发饷,汤就送个顺水人情,让“浙兴”银行上海分行也承担代兑银元的差使。当一箱箱的银元从浙江运到沪行时,挤在银行门口的人群就放了心,自动散去。上海、杭州的风波一平,汉口分行的危局也缓和了。

    在那场全国性的挤兑风潮中,一般票号全军覆没,钱庄、银行也倒了一大批。浙江兴业银行在蒋抑的运作下,得以转危为安。

    谁知过了几年问题又来了。1916年5月,袁世凯为了恢复帝制,动用大批公款,致使国库空虚,于是下令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停止兑现,因而爆发了全国性的挤兑风潮。这次风潮的中心虽说是在中、交两行,但“浙兴”银行与中国银行沪行业务关系一向密切,是中国银行商股的大股东,况且在“浙兴”停止发行钞票期间,一直在中国银行领用兑换券,而且是领用最多的一家,往来存款也在150万元以上,高时达300万元。所以中国银行沪行经理宋汉章事先一听到风声,立即找叶景葵、蒋抑商量对策。

    叶景葵、蒋抑认为银行如果停止兑现,在社会上就无信用可言,无法立足,等于自我毁灭,所以坚决支持宋汉章抗命,同时暗中积极集中资产,向各钱庄紧急抵押借款,秘密支持上海中行备足现款,以应付挤兑。叶景葵深知“抗命”一事关系重大,法律上要有依据,不能被袁世凯政府抓住把柄反咬一口,于是为之秘密谋划,立即成立中国银行商股股东联合会,抬出张謇任会长,叶景葵任副会长。又利用北洋官僚惧怕洋人的心理,以上海中行位于租界为由,由股东联合会聘请租界里的外国律师来接管上海中行,再由律师委托宋汉章、张公权继续营业,不得停兑。5月13日报界刊出消息,交通银行遵命停兑了,而中国银行则刊出告示,照兑不误,并且在星期天也破例开门兑现,结果一周时间就平息了挤兑风潮。尽管袁世凯派出的间谍在上海繁频活动,终于无可奈何。

    所以,原中国银行南京行经理吴震修先生解放后在一次会议上说:“中国沪行抗令兑现,如果说仅仅是宋汉章、张公权二三个人的主张,恐怕也不见得,他们是有后台的。这个后台就是浙江兴业银行叶景葵(揆初)、蒋抑(鸿林)、项兰生(莲馨),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陈光甫和浙江地方实业银行的李铭等人,就是后来一般人说的江浙财团”。

    共同战胜这次挤兑风潮后,为庆祝,中国银行特邀叶景葵、蒋抑、李铭等有功人员设宴狂欢,当场许多人决定合资购买海格路(今华山路)上一块空地建造花园住宅,作为纪念。这就是今天上海华山路上范园12幢花园洋房的由来,蒋抑、李铭、张公权、叶大根等都搬了进去(如今归解放军八五医院)。

    企业家们自己的银行

    著名企业家刘鸿生先生曾满怀深情地称赞“浙兴”银行:“实不愧为我们企业家自己的银行。”上海著名棉纺企业恒丰纱厂聂家的后代聂光镛先生也曾说:“叶景葵先生是我们恒丰纱厂的救命恩人,若没有浙江兴业银行在支持,恒丰真是不堪设想!” 这都是指“浙兴”银行在支持民族工业中所作的贡献。

    “浙兴”银行是名副其实的以振兴民族工商业为宗旨的。当时南方比较著名的民族企业几乎都与之发生过业务联系,不少企业还是受到它的扶持,才得以摆脱困境的。

    南通大实业家张謇的大生纱厂就曾多次得到“浙兴”的贷款,每次5万到25万不等,1922年的贷款是由“浙兴”和中南银行共同承担的,达65万两银,这在当时是很高的贷款,因为当时“浙兴”的存款总数也只有八千万元。后来当“浙兴”在上海北京东路江西路口的银行新厦落成时,张謇亲自来贺,并发表了热情的颂辞。

    恒丰纱厂是我国纺织业最早的工厂之一,也是“浙兴”重点扶持的对象。这家厂子的前身是创办于1891年的华新纺织新局,在20世纪初的20多年里得到极大的发展,当时是上海最大的民营纺织企业。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在日本和西方纺织品的倾销冲击下,陷入困境。1929年在“浙兴”银行的救助下,放款240万两,使厂子更新设备,产品换代,才又转亏为盈。

    有“企业大王”、“火柴大王”之誉的著名企业家刘鸿生,更是与“浙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的大中华火柴厂那时是全国最大的火柴厂,火柴产量在抗战前占全国总产量的15%,但由于日本火柴走私、国民党政府统税增加等原因,这个厂子在1935年一度陷于困境,社会上风传“刘鸿生要倒闭了”的消息,债主纷纷上门讨债。那时刘已积欠“浙兴”250万元,无法再开口,不得已,就去找宋子文商量,那时宋正主掌中国银行,刘希望能将自己的财产全部抵押给中国银行,获得贷款。宋子文问他:“你用什么抵押呢?”刘说:“我全部企业的股票!”宋听了竟哈哈大笑:“O、S(刘鸿生英文名字的缩写)的股票如今连草纸都不如了!”刘鸿生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那真是一个终生难忘的夜晚!”最后,还是由“浙兴”续贷给他250万元,才得以挽回局面。

    其他著名企业如荣宗敬、荣德生的福新、茂新面粉厂,穆藕初创办的郑州豫丰纱厂,陈万远等创办的三友实业社,朱谋先创办的杭州纬成丝业公司、永利制碱公司、天津宝成纱厂等,都曾得到“浙兴”的大力支持。钱塘江大桥修建时,叶景葵首先承借150万元,又邀请中国银行和浙江实业银行参加,组成造桥贷款银团,再共同贷款100万元,大桥方于1937年9月建成通车。

    精诚合作的晚年硕果

 天津浙江兴业银行 叶景葵、蒋抑与浙江兴业银行

    “浙兴”银行的黄金时代是1914年到抗战爆发,这段时间,在全国私营银行中堪称老大哥,足足风光了20多年,创下了有目共睹的业绩。其间虽有北伐胜利时国民党的勒索和1935年宋子文金融改革时的损失,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抗战爆发后,尤其是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占领上海租界,华资银行都被“管制”,“浙兴”的许多放款大户也都被日本人“军管”或“合办”,造成以前的放款无法收回,给了“浙兴”以致命的打击。

    叶景葵是个极具民族正义感的人,日伪多次派人前来游说拉他“下水”,他坚不为动。他热心传统文化典籍的保护和继承,有感于抗战中诸多朋友的藏书无法保存,就和老搭裆蒋抑以及老朋友张元济、陈叔通、陈陶遗、李拔可等一起,发起成立合众图书馆,于上海富民路长乐路口捐地造屋。他首先将自己历年所收藏的珍贵古典文献2800余部,共3万余册捐入其中,作为首倡,其中有唐代写本2种,宋元版本9部,明刻善本400余部、稿本、钞校本600余部。蒋抑积极响应,亦捐入图书5万册,基金5万元。然而他捐书后未及两个月,就溘然长逝了。其子孙感念先人遗志,继续整理家中旧书送往合众图书馆,朋友中传为佳话。这是两位合作了30余年的老朋友最后一次合作。

    叶景葵先生抗战胜利后不再担任董事长,不幸于1949年4月逝世,只差一个月,未能看到全国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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