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美国投资集团为主的西方基金大量涌入中国。是什么样的机会在吸引它们?它们对中国企业的价值提升如何实现?是否会造成中国商业的“空心化”?如何对中国的企业和企业家公正估值?围绕这些问题,美国华平投资集团全球董事总经理Harold Brown先生和亚洲区董事总经理孙强先生对《中国企业家》做了全面的阐述。Harold Brown同时也是华平投资集团五位资深顾问之一,曾是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空军部长和国防部长,加州理工大学名誉校长。
美国华平投资集团是美国最大的私人股权投资基金之一,新近完成了第九号基金80亿美元的募集。中国为其投资重点地区之一,已有多宗直接股权投资案例,比如亚信、卡森、港湾、富力地产等。华平于2004年12月联手中信资本等机构投资并控股哈药集团,被业内公认为第一宗大型国企收购案例。孙强为其主事者之一。
中国的四大趋势吸引基金
《中国企业家》:收购基金的回报率是否有逐渐增高的趋势?
Harold Brown:收购基金多年来较高的回报得益于贷款利率很多年都非常之低。如果你有钱,又不愿只收贷款利率,所以要去做收购类的投资。利率降低,大量资金的涌入使竞争加剧,减少了回报。如果利率升高,收购基金的生意就会下降。我相信利率还会继续升高,基金的回报便趋于平缓。
《中国企业家》:现在国际基金为什么对BRIC(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这四个国家感兴趣?
Harold Brown:共同的原因在于,第一,国内市场都比较大,人口多,资源丰富。第二,相对而言经济发展都未到中等发展国家,都在增长。中国有9%的GDP年增长,印度6%-7%。第三,经济结构都在变化,变化当中就有机会。不同的在于,中国有很大的重组机会,中国会以更快的速度变成一个消费大国。印度的速度不如中国,物理基础建设很简陋,而机构基础建设要好一些,有更多的金融和法律系统,给私人投资基金提供了好的运作环境。巴西是另一个类型,起伏比较多,但巴西是最大的拉丁美洲国家,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认为是下一个大市场。俄罗斯起伏也比较多,自然资源尤其丰富。这四个国家GDP加在一起不到世界GDP的10%,但你必须现在就投入资金,构建一个更大的经济。
《中国企业家》:华平的平均回报率和失败比率怎样?
Harold Brown:就行业一般水平而言,20%的案例是全军覆灭的,20%狂赚,大体是一个橄榄形的回报。大家回报都差不多。保守一点的公司就赚少一点,跟风险很有关系。至于回报率,你知道巴菲特的基金干得非常好,它有大概50%的回报率。在过去30年,根据一些独立研究机构的数据,我们的回报率总是在最高的25%里面。
《中国企业家》:中国哪些行业让华平感兴趣?
孙强:刚开始也是觉得中国这么多行业,无从下手。但做了研究后,综合经济、政治、文化因素,我们找了四大趋势。一个是人口城市化,我们就看到住宅的巨大需求。第二是对于消费品需求的巨大增长,消费品牌将建立起来。第三,全球制造业正走向中国,劳动力成本低,会产生有竞争力的中国制造企业。然后是IT业,中国在一些机会上可以超越英美。
《中国企业家》:地方政府推动基金加入国企改制的原因是什么?
孙强:一个是因为国家政策,国退民进,抓大放小。另外,这些企业本来是当地经济很重要的一部分,在当地是龙头,因为管理和体制上的问题造成竞争能力下降,政府希望有一种东西去激励一下。改制如果没有外来的力量,不好办。政府就倾向于请个外来和尚,来促成这件事情。在改制的情况下,管理层能够有持股或者期权,使它对企业价值有分享的机会。
《中国企业家》:你们对国企的改变体现在哪些方面?
孙强:第一在于制度上的改变。我们把企业改制,改变激励机制,企业的价值也能体现到管理层的收入上。第二,很多国有企业受地方干扰很多,包括哈药,地方政府可能让你去修条路,或者去兼并一家快要倒闭的鞋厂,几千工人要划给你,怎么办?我们进来后有外界股东,由董事会决策,就比较容易抵制这些干扰。第三,我们帮助提高企业的财务管理能力。第四,企业要发展,光靠内部增长有时候不够,需要并购。有些企业是不愿意被国企并购的,而合资企业就可能性更大了。基金的核心业务是并购每天做的事就是买卖公司,所以在这方面可以给企业很大的帮助。第五,中国企业如果要走到国外,需要战略合作伙伴,需要市场,这也是我们的全球网络可以帮助的。
《中国企业家》:基金参与国企并购,管理层的默契是不是一个必须的条件?
孙强:倒不一定是完全必须,但很重要。管理层对企业的情况最了解,对企业将来发展的前景有把握,如果你跟管理层没有接触的话,再独自去创造价值就比较难。但如果是政府对一个企业已经失去信心,认为这管理层根本就不行,需要你进来造成一种转变的话,那你提前跟管理层沟通岂不是浪费了。
对赌:战略合作意义大于利润分配
《中国企业家》:对企业估值有什么方法?在中国会有怎样的问题?
孙强:一般有三种方法,第一是重置法,就是把这个企业重新再建所需的成本。第二是类比法,就是能找到跟这个企业相似的已经上市的企业,以他们的估值来推断。第三是折现法,根据这个企业本身的盈利能力,把它未来的利润折算到今天。在国内,重置法一般不用,因为如果企业没有利润,把它重置了也没有用,如果它是个夕阳行业,重置意思不大。类比法也有问题,虽然很多国内企业在国际上能找到类似的企业,但国际企业的管理和能力不能套用在国内企业身上。第三种是我们应用最多的一种方法,但前提是企业本身有一定的盈利。在中国有一个问题,往往中国的企业家对自己很乐观,他会认为这个企业的增长会远高于行业平均水平。这个如果我们不相信,就要做出安排:你达到要求,我给你多少,你达不到要求,我给你另外一个数。这就是调价。这个方法不一定是很好,会造成一种潜在的冲突和危机。
《中国企业家》:在蒙牛管理层和基金的对赌中,有人认为这对企业家不公。
孙强:以结果来看,这种对赌的后果是有人赚钱有人吃亏了。但从另一个角度,没有资本的配合,蒙牛不可能这么快上市,也不可能得到这么高的市盈率。事后当然有很多人说,这是对赌。但当时如果没有这样的对赌,企业能不能这么快找到上市的途径?所以我觉得,战略上合作的意义要远远超过最终利润的分配,利润分配只不过是当时谈判的结果。这种企业资本和金融资本的结合,绝对是条好路子。如果不结合,企业单干,或者资本单干,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中国企业家》:基金是一种短期投资行为,可能无法平衡企业短期和长期利益的矛盾?
孙强:是可能有这样的因素。假设短期目标就是马上上市,那么激励企业去冲成绩,上市之后大家都快跑。但如果是比较长远的投资眼光的话,这么做就不是最好的办法。前几天跟我们投资的富力地产老板聊天。我问他对这个行业的看法,假设他认为房地产今后10年会不断增长,地价也会不断增长,现在的房子就不应该百分之百卖掉,卖掉就等于把利润都给人了。但所有的国内地产商都把房子卖掉了,原因有二,一是追求短期利益,二是资金不够充足。我作为一个投资人,就一定不会赞成你为了短期利益把房子全卖掉,比如留着收租也挺好。所以不能一概而论。我们的眼光可能跟别人不太一样,更有长期意识。
《中国企业家》:你们如何对企业家估值?
孙强:只能摸爬滚打去跟他了解。对企业家的评价当然要从他的经验、学历,跟他打交道的过程中去深入了解,但这些都只是表面,要去了解他的想法,花很多时间了解他的人生观、世界观、企业经营的理念和哲学以及对行业的展望。没有这样的东西,就很难说是了解了。根据他对企业价值的评估、展望、计划来做评估。
《中国企业家》:你们如果选择转售一个企业,买家通常会是跨国公司吗?
孙强:难说,现在国内企业很活跃,最近大的并购案,像TCL、联想、盛大、搜狐都有参与。机会是均等的,只要中国企业足够强大,就不一定会被外资收购,而且还有上市的可能。我们觉得,外国企业对中国企业不了解,向外国企业出售中国企业时,往往碰到一些情况,动作慢、官僚气。中国企业对自己了解,执行也很快。我觉得可能一小部分会到外资手里,中国企业可能会收到很多。我们投过一个互联网公司,技术是从国外来的,不是很成功,结果出售时三个买家都是中国的门户,老外一个也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