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在一家公司里，董事长放心地放权，总经理卖命干活。这是源于制度的优越，还是人性的完美结合？
文/本刊记者 刘建强
每年春节，李嘉等统一润滑油的高层都会到董事长霍振祥家里拜年吃饭。那是他们和董事长一年中时间最长的一次聚会，有三四个小时。席间，总会谈起往事，感慨自然不少。
“我们应该感谢李总。统一公司如果没有李总，实事求是地说，不会死，也会发展，但不会发展得这么快，不会有今天这种成果。”今年56岁的霍振祥不止一次私下对朋友和家人如此说。
“我感谢董事长。”统一的员工也多次听到过总经理李嘉这么说。
李嘉较霍振祥年轻17岁。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高一个矮，一个活泼一个沉稳。但是你几乎没有机会看到这两个人站在一起。这是一家看不见董事长的公司。
“我们电话都很少打。”李嘉说。
一家公司，董事长放心，总经理卖命。是源于制度的优越，还是人性的完美结合？
霍振祥的“风筝”
一年过去，统一润滑油的年销售额由上年的12亿增长到20亿，李嘉的汽车换成了宝马，他头上的白发也已过半。
1993年，李嘉初到统一，任副总经理，半年实现销售额600万元。第二年，他对霍振祥说，我们要卖到3000万。“翻一番就很好了，1200万吧。”霍振祥说。结果，李嘉做到了3300万。
这是一个心比天高的年轻人，像一只遇到风就手舞足蹈的风筝。线在董事长霍振祥手里，他放线的速度比李嘉期望得还要快。
2003年，经过缜密策划，李嘉决定到中央电视台投标润滑油广告。他的预算是6000万。“6000万可能不够。”坐在家中，听了李嘉的汇报，霍振祥估计。“这样吧，”霍说，“7500万以内，你们就自己做主吧。”对于这样的结果，李嘉已经不会感到惊讶，比这更大的手笔，他早就经历过。
1999年，鉴于公司的发展速度，李嘉提出新建公司厂区，总预算2.9亿。这是一个大胆的建议，因为当时统一润滑油的年销售额不过3.2亿，增长率为每年15%，而当年整个中国的经济形势都不大好。来自李嘉的感觉是，那时候中国的市场跟此前几年的日本、韩国相仿，正处于要喷发的前夕。对于名不见经传的统一，这是一个机会。正因为各个行业都不大景气，投资工厂成本变得比较低。李嘉的计划是，一期投资8000万，建成年产10万吨。
李嘉回忆，尽管之前已经多次讨论过相关议题，但当听到预算数字时，霍振祥还是吃惊不小。“第一期8000万，咱们一年能赚回来。”李嘉说，这也是他的底气所在。接着轮到李嘉吃惊了。“他们要求七八十亩地就够了，”霍振祥回忆，“我说不够。现在是一百五十亩。当时资金非常少，他们一切从节约出发，我说要做就一次做到位。”
李嘉对当年来自各方的质疑记忆犹新。“业内都说统一完蛋了——你有那么多钱吗？投了卖得出去吗？看上去这完全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既然我们做了一个决定，所有人都要支持这个目标。”霍振祥对统一的员工说。“这是我们董事长最可贵的地方。他跟我们说，如果做了一半，思想混乱了，尤其是我们这些最高管理者，说出什么动摇的话来，那影响就太大了。”尽管李嘉说当时压力很大，但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当年的紧张。
现在，统一公司已建成年产40万吨的国内最大的车用润滑油生产基地。
信任从哪儿来
“我们原来也不是这样管理。以前，也有过好几个经理，我也是跟他们一起到晚上九十点钟。现在这种方式是我跟李总这么多年磨合出来的，李总让我放心。”霍振祥说。
霍回忆，在统一还很艰难的时候，以李嘉为代表的管理层都以身作则，尽量减少公司的开支。一位副总，放弃了年底的奖金，霍振祥问起，他说：“公司这么困难，我够花就得了。”公司高层招待客户、出差的费用也都花自己的钱，这让霍振祥非常感动，他称自己的管理层“超凡脱俗”。“李总去年买车，说起来是因公——他开车百分之九十九是为公司办事，但是人家自己花钱买。”
而霍振祥的慷慨为人也让管理层同样感动。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因为销售额增长迅速，李嘉们的薪水就跟壳牌员工是一样的。1999年，霍振祥又在管理层中实行年薪制。2000年，霍振祥提出管理层持股，李嘉说，比例是20%。“现在，奖金、年薪之类的数目都是我们自己来定，”李嘉说，“而且定完之后都不用跟他报。有时候他还会说这少，再多点儿。”
霍振祥的态度是：“我最腻味的是大家来挣我的钱，我最喜欢的是大家团结起来挣外面的钱。我几年前就说，公司是大家的公司，市场上有钱，大家同心协力步调一致去挣。挣了钱大家花，我不会看成是我自己的私有财产。”
“我们这些人拼命努力做，就是因为董事长充分信任我们。如果一个人对你非常好，你也会对人家非常好，除非那个人人性不好。以怨报德的人很少有。”李嘉说。
“公司里我是股权最大，”霍振祥说，“但是人家李总拿这个公司当成他自己的公司，可能比对自己的还要尽心尽力、负责任。既然这样，已经超越了我和我家里人的程度，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放权
李嘉和霍振祥都评价对方“今非昔比”，因此可以说，两个人是齐头并肩共同进步的。
进入统一之前，李嘉是霍振祥的供应商。霍当时卖润滑油：买来人家的油，装进自己的桶。他的桶就是李嘉做的。时间长了，李对霍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第一，油让别人生产，利润让人赚去一大部分，第二，产品质量无法控制。李说，不如你自己生产润滑油。
李嘉说，统一公司最大的特点是董事长不参与管理，所有与企业有关的计划都由管理层提出。从一开始，霍振祥就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面对李嘉的建议，他说了两个关键的字：好吧。
生产半年，销售额突破了600万元，大大出乎霍振祥的意料，而李嘉接着定下的3000万目标更让他吃惊。第三年，统一公司销售额再翻番，做到了8700万。当年底，霍振祥对李嘉说：“这个总经理你来当吧。”李嘉很高兴——“努力了还能当总经理，挺好”。他说：好吧。
10年后，忆及往事，霍振祥很平静：“人家比我干得好，就让他来干吧。”
李嘉认为，很多董事长与职业经理人关系不洽，是因为一开始董事长给经理人定的目标太高，很难实现。这样，经理人势必要采取一些与企业原有风格不同的做法以求速效，结果欲速反而不达。而霍振祥对李嘉的要求是：“李总，3000万太多了吧？1200万就很好了。”
不久，霍振祥又对李嘉说，要把自己的亲戚从公司里调走，“我让他们跟着我干，我给他们钱。你找能干的。”“我当然高兴了，”李嘉回忆，“否则我肯定不敢跟他说把你们家亲戚都弄走。”在李嘉看来，霍的这些亲戚都很努力，只是能力有限，可以调整岗位。“不要调了，”霍说，“你再进步了，他们还是跟不上。”
后来，李嘉又主动挖了一些霍的亲戚回来，因为有些重要岗位需要绝对信任的人去做。霍的儿子大学毕业，在一家电脑公司工作。李对霍振祥说：“让你的公子来跟我谈谈，看能不能到我这儿来。”霍的儿子并不愿意过来。“自己家的事，能用你你就得服从安排。”霍对儿子说。李嘉让这个年轻人负责统一公司的物流。
通常，在一个公司里，董事长画下蓝图，然后由总经理去实现。统一公司不同。霍振祥曾对李嘉说：“你要给员工讲远景。你的远景就是我的远景。”他从这个比自己小17岁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统一的未来。
对于自己的管理层，霍振祥总是赞不绝口。“我们董事长总在背后说我们的好话，如果有问题，他会当面告诉你。”李嘉说。有一次，霍振祥到公司溜达，发现办公室很多员工没有事做，在电脑上玩游戏。他跟李嘉说，办公室有些人浮于事。通过调查，李嘉知道情况属实，马上实行了办公室定员制，每加一个人都要总经理同意。霍振祥一年出国十几次，回来就给大家讲国外同类企业的优点。有一次，他提出工厂安全有问题，因为他参观国外的工厂前，接受了人家提供的逃生培训。现在，超过十个人的参观团队进入统一，都要接受安全培训。
“事实上，董事长的工作作风影响着我们的企业文化。”李嘉说。霍振祥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少抱怨，多感恩。他从来不在背后对管理层发表议论。“我有的时候跟一些老板打交道，他们就说下面人不行。”李嘉说，“你这样会让管理层很不舒服，对企业没有任何好处。”现在，统一的新员工培训时都会听到这样的教导：你说同事不好、供应商不好、客户不好，对你有什么帮助吗？能解决任何问题吗？百害无一利，所以不要做，有事情当面说。
要让董事长知道挣了多少钱
霍振祥来公司的次数越来越少。对管理层的制约，竟然也是产生于管理层内部。
1999年，李嘉开始聘请第三方来审计公司每年的财务报告。“这完全是我们提出的。”李嘉说。之前，统一的管理层每年都要写一个总结给董事长，对公司的收支情况做一个说明。“虽然企业越来越大，财产确实越来越多，但是我们要让董事长知道我们到底挣了多少钱。”做出聘请第三方审计的决定之前，李嘉对管理层说。
“反正东西都在这儿，越来越多就行了。我也不缺钱，你们就好好干吧。”霍振祥对“第三方”并不太在意。
在李嘉眼里，董事长是一个简朴的人，生活中不乱花钱。霍振祥说，自己有两个地方不吝惜钱，一是合理的扩张、投资，二是给大家发工资、奖金、上各种保险。
但是，霍振祥如何防范李嘉背叛？
“实际上，现在我离开公司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事，我的手机很少响。我们的分工非常细。”李嘉说。
对于一个职业经理人，还有什么比能够任意挥洒的舞台更值得留恋的呢？“我们的发展速度高于董事长对我们的期望，我们的成就感比董事长强。”李嘉说。
李嘉们的年薪可以自己定，而如果不是他们的力谏，霍振祥至今还会开着那辆奥拓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