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由原电力系统职工参股甚至控股的发电企业，在“厂网分离”改革之后，对电力市场的公平竞争构成了很大威胁，清退职工持股势在必行
文/本刊记者 王志强
昆明市拓东路中段聚集了云南省数家实力最强的电力企业——云南电网公司、华能澜沧江水电开发公司和昆明供电局。在高达30层的云南电力大楼和昆明供电局大楼之间，有一栋名为“世博大厦”的写字楼。
自2003年从云南电网公司搬出之后，云南滇能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滇能）就悄然将公司总部安在这里。
“我们即将面临重组改制，今后将不再是电力职工持股的企业了，而是云南省国资委控股的国有电力企业，我看你们就不要再报道了。”9月19日，滇能公司一位高层面对《中国企业家》记者提出的采访要求，神情黯然地说。
在国内电力系统，类似滇能这种省级“三产多经”的电力职工持股企业一共有15家，目前发电资产总额已接近2000亿元。这些在“厂网分离”改革后，与电网公司有着血脉联系的“寄生公司”，近几年在电力紧缺的背景下可谓如鱼得水。
两个月前，随着国家审计署云南特派办进驻滇能公司进行调查，滇能的命运发生了转折。
据了解，由云南省国资委出资成立的一家名为“云南省地方电力开发集团”的公司欲将滇能收至麾下，但至于是全盘收购还是部分控股（成为大股东），具体方案还未最终确定。如果一切顺利推进，滇能将是国内第一家真正被“国有化改制”的电力职工持股企业。
滇能身世
成立于7年前的滇能控股，是国内最早成立的电力系统职工持股公司之一。其诞生之时，正值云南投资电力项目的资本金严重缺乏之际，加上上网电价低、回报率低等原因，境内外的投资者都不愿意来云南投资电源建设。这一背景客观上给了滇能机会。
2002年，国家实行以“厂网分开”为核心的电力体制改革，旨在使发电企业竞价上网，创造公平的竞争环境。然而，电力体制改革前后形成的电力职工持股办电高潮，却使不少电网和电厂“藕断丝连”。在水电资源可开发量居全国第二的云南，倚靠云南省电力系统这个强硬后台，滇能公司2001年以来渐露峥嵘，成为该省除华能和华电之外最为强势的电力投资商。
据2003年的工商资料显示，云南滇能注册资本金75756万元，拥有160万千瓦装机容量，并有望在2008年前达到300万千瓦的装机容量。
目前，滇能公司的前10名股东为：云南滇能（集团）控股公司职工持股会、云南电力集团有限公司、昆明耀龙供用电有限公司、云南电力实业总公司、云南开远一行有限责任公司、云南红河电力实业有限总公司、云南省鲁布革实业有限责任公司、昆明耀荣经贸有限公司、云南恒阳实业有限公司、云南恒威实业有限公司。股东名单中，职工持股会赫然名列第一大股东。
据滇能内部职工向记者提供的募股书显示，持股职工的范围包括云南电力系统在册、离退休、集体所有制职工。入股不分职务、年龄和工龄，发行金额为1元/股，个人出资不设上限，最低则是5000元人民币。入股后，职工与由入股人集体选出的“股东代表”签订委托管理协议。中高层可以通过银行或持股会贷款入股，由持股会出具“管理人员股权证明书”。持股会由持股管理人员选举产生，并作为公司的股东之一。
云南电网公司计划发展部一位中层向记者透露，原云南电力公司就有5万多名职工，入股的人员大约占了1/3。“按多年公开的效益来看，我们的投资回报率一般每年在10%左右，比存在银行要好很多，差不多10年时间就可收回全部成本。”
据知情人介绍，滇能凭借业内托生的优势，迅速扩张。目前，滇能已收编云南楚雄和昭通多家发电厂和地方电力公司。总资产增加到了20亿元，由一家“三产多经”企业一举发展成为在云南电力行业举足轻重的电力骨干企业。
在资本市场，滇能也有染指。
根据滇能公司的一份介绍，2001年，滇能与云南马龙县国资局签下协议，成为马龙产业（600792）第一大股东（后因不明原因退出）。在电力短缺的2004年，滇能有一系列重大动作纷纷推出，一是装机9万千瓦的昭通高桥电站投产，然后是13.5万千瓦的滇能弥勒电厂投产，这两大电力工程的完成，使得滇能控股的可控总装机容量达到60万千瓦。
此外，滇能集团成功收购中泰、陆良协联中方股权。
寄生本质
滇能的兴起绝非孤例。
在电力体制改革方案酝酿期间，对原国家电力公司资产流动的冻结，让各省电力公司领导和职工看到了机会。1999年到2001年两年间，正是电力系统投资电源最积极的时候。全国十余家分别拥有上百万千瓦装机容量的电力职工持股企业几乎都在那时成立。山东鲁能、贵州金元、福建亿力和陕西宁河等公司均已悄然长成当地举足轻重的水电投资商。
这些公司的控股方多为各省电网公司，股权背景除了部分国有电力资本，当地电网公司高层和员工的持股往往占有很大比例，像滇能这样的甚至达到相对控股的程度。这些电厂公司虽以独立的形式存在，但由于职工持股的因素，大多与“厂网分开”后的电网企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背靠电网公司的优势，使他们近年来将许多优质发电资产揽入旗下，对电力市场的公平竞争形成巨大威胁。
知情人士透露，目前滇能公司的7名领导班子成员，此前悉数在云南省电网公司或旗下的三产公司担任要职。7人都持有滇能公司的股份，平均高于普通员工10倍以上。此外，在后来的几次增资扩股中，与云南电力相关的工商、税务、规划等部门的领导在滇能公司也持有股份。“官员们在公司中的股份多以‘干股’形式出现，在注册时的股东名单上并不体现。”一位知情人士说。这使得滇能在“寄生”之外，又多了一层“官电”的保护色。
9月19日，记者向云南电网公司新闻中心求证此事，相关负责人以“现在不愿意谈这些事情”为由婉言拒绝。
据一位参与重组方案设计的云南省发改委工作人员向记者透露，对滇能进行重组的构想始于今年的6月。针对滇能的重组，云南省政府当时提出了“政企分开、厂网分离、国有控股、加快发展”的十六字方针作为总体要求。
“整改的主要原因是滇能出现了投资失误方面的问题，造成了一部分国有资产流失。”有关人士透露。随后国家审计署进驻云南省电网公司和滇能公司做的审计调查，导致后来滇能主要领导人进行了职务调整：原云南电网公司滇中供电局李克毅取代史云担任新的总经理，其他主要领导人也进行了职务调整。
史云此前曾任云南电力集团公司多种产业管理局局长。2001年后，调任滇能公司总经理。滇能公司内部人士称，史云极有魄力，自他上任后，滇能的扩张明显加快，“越来越红”。
“滇能的重组其实更多是考虑到地方的经济发展，以及加强政府对地方支柱产业的把握能力。”滇能一位中层解释称。不过对滇能公司重组的目的，云南省发改委一位副主任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是根据电力体制改革深化的需要，为了实现厂网的彻底分开，解决在干部任职上的交叉问题、关联交易问题。
方案之争
事实上，在此番云南省主导重组滇能之前，国家有关方面清理电力职工持股乱局的行动早已风生水起。
据国家电力改革领导小组资深顾问、中国投资协会常务理事陈望祥向《中国企业家》介绍，2003年初，曾经担任过国家计委副主任的中国投资协会会长陈光健，就向国务院有关领导递交了一份报告，反映某公司电力系统职工持股的问题。陈光健的报告很快得到国务院领导批示。
2003年3月，国资委、发改委和财政部组成八个联合调查组，下到全国各地调查电力职工投资电力企业的情况。
2003年8月，根据调查结果，上述三部委下发了紧急通知，要求“落实国务院有关精神暂停电力系统职工投资电力企业”，是为国资37号文件。
2004年年中的时候，多家媒体对贵州金元、江苏苏源、四川启明星等电力企业职工持股企业存在的严重问题，进行了一轮密集的批评报道。其后不久，陈望祥向国资委递交了一份报告，报告名为《“电力职工持股会”应该紧急叫停》，报告中列举了上述三家企业的违规事实，呼吁相关部门对电力职工持股会迅速清理。
在国资委企业改革处给陈望祥的回复中，称该报告已经反映到国务院，国务院领导非常重视，并责成国资委会同其它部门，制定一个规范，明确“哪些可以搞，哪些不可以搞”，同时重申了2003年8月国资委37号文件的严肃性，并强调“电力职工持股不能搞主业”。
在清理职工持股发电企业股份的问题上，看起来决策层在方向上已经高度统一。但是，在如何“善后”的路径问题上，国家发改委和国资委提出了两种差异颇大的方案。
发改委的方案较为强硬，要求电力企业职工投资在发电项目的股份全部退出，即按照电力体制改革确定的“厂网分开”的原则，电网企业职工坚决不能持有发电项目的股份。
国资委的方案则较为温和，其要点是：1，电力企业职工投资在发电项目的股份不能超过10%；2，参股的电厂装机容量不能超过本省装机总容量的20%；3，电网企业的总经理、副总经理、总会计师等领导人员和调度、财务等关键岗位人员不能持有发电公司的股份。
在国资委2005年1月份下发的“针对电力企业职工持股投资电力企业提出规范意见”的文件中，提出可以通过拍卖或者协议转让的方式，把电力职工所持股份转让给其它发电企业，包括五大发电集团以及其它的独立发电企业。
不论是“强硬版”，还是“温和版”，对于电力职工持股，一个核心原则就是“退”，而且退的比例很大，要退到10%。所以难免遭到内部人抵触。“肥水不流外人田。”云南电网一位人士的话代表着普遍的心态。以滇能为例，从1997年成立至今，滇能的众多项目已经进入回报期，尤其是随着电荒的加剧，和西电东送局面的打开，公司市场前景更为看好，现在让云南省电网公司职工退出在滇能的股份，无疑是困难之极。云南电网公司的一位人士认为，滇能公司是在云南省委省政府支持下，依法组建的，至于电力体制改革，那是以后的事情。“你后来制定的行业政策，为什么可以剥夺我以前依法享有的投资收益？”
如果职工不愿意退怎么办？对此，云南发改委一位参与决策的人士很坚决地告诉记者：“如果不退，就不可以在电网公司继续工作。”
据知情人士透露，对于滇能职工股的走向，还有一个正在酝酿的“第三条道路”，即成立一家规范的产业投资基金，受让现有电力企业职工的股份。据悉，云南省政府已有意采取这一方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