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的日子。于是,一早就去登处于南疆的世界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关于此峰有一个传说,慕士塔格峰上住着一位冰山公主,她与住在对面的海拔8116米的世界第二高峰乔格里峰上的雪山王子热恋,凶恶的天王知道后很不高兴,就用神棍劈开了这两座相连的山峰,拆散了冰山公主和雪山王子这一对真挚相爱的情人。冰山公主整天思念雪山王子,她的眼泪不停地涌出,最终流成了道道冰川。天晴时,白雪皑皑的山峰挟带着伸向雪线下的道道冰川,宛若冰川公主飘逸的白裙和长袖。
但现实并没有传说中的浪漫。那山高7542米,坡奇大且长,雪厚路艰,来到一号营地心中已悔恨无比,每走一步都是咬牙切齿。暖阳上来,无垠的雪山便成了干燥无比的大烤箱,热水不愿喝,雪又不敢吃,难受得像家中养的小比格犬,张大了嘴喘气。此时,心中便强硬地浮现出许许多多山下的好处。
及至到了海拔6300米的二号营地时,一夜的风几乎立马要掀飞露营的帐篷。那奥索卡帐篷又是个烂货,挂霜。一夜睡袋湿凉,难受无比。这个高度的高山反应人各不同:一巴基斯坦的高山协作人员脑水肿,被八九个人弄了下去;一个说不清国籍的人直接就疯了,胡说八道,吓得众人给他吸氧,也是即刻下山。我的高山反应也不省心,起了6次夜,每次都是尿不完,折腾得精疲力尽。第二天早上看到雪坑里尿袋多多,方明白,人家原是聪明,备了塑料袋、矿泉水瓶在夜里用。就我傻,每次都是实打实地到雪地里解决问题,风吹冰冻的不说,一半的尿淋都到了裤子上。
早晨起来,心情已是坏透了。天也变脸,及至登到6500米左右,索性起了风暴,按行话叫做“坏天气持续到来”。这山自然是不能登了,大家都忙着下撤。山下的人不知道,这下山的路更难,脚穿高山鞋,踩踏雪板,在平地上肯定连路都不会走,在30-50度的雪坡上简直就像老大爷穿高跟鞋,无法形容的难受。下撤的外国队员人人一副滑雪板,一声号令,齐齐转眼撤得不见了人影,后悔得我直懊恼为什么不先学会了滑雪再来登山。千辛万苦地下了山,大本营地满院子的外国队员喝着咖啡冲我鼓掌。我强打精神、昂首挺胸故作轻松状地一一致谢,等进了帐篷,人就像日本豆腐整个处于崩溃状态了。
下了山,成了山下的人,回想山上的情景,就像从但丁的炼狱归来,无论如何不想再登了。有了此念头,打道回府的动作极快。这不,脸上晒掉的皮未褪尽,我已在繁华京城的金碧辉煌之中了。
吃了苦,也有所悟。原来,不是所有人什么苦都能吃的,就像如今做企业,不是所有的企业家都能成功的,就比如这宏观调控吧,有许许多多辛辛苦苦做起来的人熬不过去,被“调控”了。有人拍手,幸灾乐祸;有人心凉,怕下一个轮着自己。吃过苦的人自己心里有数,下了山知道山下的好,活得珍惜。做过企业的人知道个中艰辛,遇到谁倒了心里知道惋惜同情。本来,好好登着山就遇上个“坏天气持续到来”,好几天的力气和高度都白玩了,还得安全下山调整再来。这干企业没选好行,正满腔热情地大干快上呢,这满世界的杀伐之声四起,由不得你不心灰意冷、活命第一了。
不过,我除外。那雪山的烂苦破累也算是尝过了,重做山下人,还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