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同影子,赋闲在家的富太太们却在幽谧、安全的小众圈子里,发出属于自己的特殊光亮
文/本刊记者 侯燕俐
“对不起,我没有什么生活,真的很普通。其实还是创业文化对我影响比较深。”电话那头的她温柔而肯定地拒绝。她是一家知名互联网公司总裁的太太,曾与其丈夫共同拥有公司的绝大部分股权。
“没错,现在有钱有闲,但生命就这样被消耗下去吗?我相信现在先生仍爱我,他可能没时间注意别的女性。不过万一他真的离开,我也会告诉自己尽量坦然。”已过三十、曾在职场上无限风光的T女士居家三年后这样告诉自己的密友。
赋闲富太太的困惑可能被严重忽略了。
与声名显赫或腰缠万贯的丈夫一起抛头露面仅是少数公众人物的必修课:譬如希拉里之于克林顿,譬如苏茜·韦特劳福之于韦尔奇。在中国,很少有企业家携夫人亮相,接受公共目光的洗礼——他们已习惯性地认为那根本没必要。
女权主义运动发展到今天,“温良恭俭让”的传统美德仍有其市场。与那些“不安分”的仍奋战在财富生产第一线的女人相比,赋闲居家的富太太发现自己面对的是单一的坐标体系和评价机制。先生,是被证明潜力巨大的“绩优股”;孩子,是改变既有人生轨迹的助力器。自己安置在哪里?
“现代金丝雀”的定义不足以概括所有富太太的生活状态:富太太们的精神世界是否由于“富”字当头而被简单化了?她们的自我保护、情感内需和转型之惑又何尝不是与丈夫经营企业同等重要的命题?
值得注意的是,某些内退的高知太太已懂得全方位、多角度完善自己,饶有兴味地经营当下的生活方式。更为重要的是,她们的老板丈夫参与了塑造夫人自信心的过程。于是,她们中的一些虽然如同影子,却在幽秘、安全的小众圈子里,发出属于自己的特殊光亮。
“沙龙动物”
不在俱乐部,就在去往俱乐部的路上。赋闲居家的王太太一直没封闭自己,成了不折不扣的Party Animal(沙龙动物)。6月23日晚,美洲俱乐部29层露台,烧烤就在半小时后举行。王太太居于沙发一角,仪表端庄,神情平和。可以看出她略施粉黛。她的脸忽然变得生动和活泼起来,当有朋友前去攀谈的时候。
“孩子啊,都老了,三十好几了。儿子在新加坡,女儿在澳洲。他们不做生意,是打工仔,都有自己的家庭。我们两个老人家在这边。”依照香港当地的文化惯例,王太太有一个像“范徐丽泰”那样的复姓。她的广东话很流利,先生曾长期在香港做生意,是广东人。王太太的国语带点台湾味,不过她说父母的祖籍都在山东。“北京话很好听,像唱歌。有卷舌音,‘没事儿’。”王太太有些夸张地学起来,并俏皮地笑了笑。
二十年前还在澳洲时,王太太由于生小孩而赋闲在家,之后在当地学校做国语老师。课程安排得不是很紧张,权作休闲。彼时先生工作在香港,聚少离多,每个月打“飞的”探亲。
“孤单?当然有时会这样。但生意人怎能不忙呢?不过偶尔分开也不错呢,比较自由。可以跟朋友们聊聊天,关键是要保持开放的心态跟外界交往。”
“他吃饭很挑剔。广东人爱喝汤,我煲汤是跟他母亲学的……我俩都喜欢看台湾作家刘墉的书,很有哲理。”这时,有人夸赞王太太温婉亲切,王太太忍俊不禁:“咳,真的吗?我对我先生很凶的。”
“没办法,我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啦。”王先生突然闪了出来,手里端着为夫人挑选的自助餐。哈,原来老公也在这里!夫妇俩不由相视大笑。
吧台的另一侧,新加坡人黄太太和马来西亚老友常太太正在热烈地交谈。
黄太太始终不肯透露自己的年龄,只说是一位“很大很大的姐姐”。眉宇清秀的她谦和又不失风趣。她在1986年就跟随先生来过中国,后来又于1989年、1997年先后来到这里,直至现在。黄太太自称对北京相当熟悉,是个北京通。
先生同是新加坡人,在一家美国重工业制造公司担任要职。早先黄太太曾跟先生一同在公司工作,后来慢慢淡出。黄太太和先生至今没有孩子,她解释说不是为了保持体型,而是因为跟随丈夫东跑西颠,不适合要孩子。“但现在来看,好像成了习惯。”
在新加坡商会帮忙的黄太太并不比从前轻松,先生嗔怪她比自己还忙。黄太太最开心的是能跟朋友在一起,帮他们做些事情。“如果朋友一定要给我钱,很好;不给,没问题。” 黄太太称,做这些是为了好玩,“钱最多只是种爱好而已。”
“我喜欢有挑战性的生活,哪怕休闲在家。女人千万不要让自己的头脑过早衰老、停顿下来。”为此,黄太太经常参加公益活动、策划Party、跟俱乐部联谊,还为两个生病的孩子(一个心脏病,一个皮肤被烫伤)组织过募捐。
“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帮助别人,无论贫富。”身为基督徒的黄太太乐善好施,“一元钱和一百万元钱在帮助别人上没有分别。不要过分关注于自己的世界。其实看到别人因你的帮助而获得喜乐,你自己也会觉得欣慰。”黄太太称周围很多女友都热衷于慈善事业,但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每每先生商务出差回来,都会跟黄太太交流当地的风土人情。当听先生讲印度有的地方宾馆林立,不远处却有人乞讨时,黄太太心里很受触动:“我真的不希望看到那种情形。”
体味爱人
原香港港督、现牛津大学校长彭定康曾表示:“不能想像没有愉快的家庭,在有压力的公众生活中会怎样。”为此,这位很有个性的政治人物很感谢自己的夫人和女儿。
“男人自然要让他一步。我们会把问题都摆在桌面上,找到一个折衷的方案。一般这回我先退让,那下回他就会比较默契地先提出和解。”黄太太这样处理跟丈夫的不同意见。
由于有共同的基督信仰,黄太太夫妇每周星期天在一起做礼拜。此外,两人约定一周还要至少有一天晚上,早早回家共享浪漫。点上蜡烛,轻松对望,说些最近好玩的事、有趣的朋友以及见闻。“我们尽量避免谈商业上的事情,唠叨抱怨是破坏夫妻关系的利器。”
Mary是四川人,有着川妹子的泼辣性格。她的夫君供职于普华永道公司,是一名老外。她笑着回忆,曾经有个四十多岁的女朋友在婚前写邮件给她丈夫说,Mary想要嫁给他是为了他的钱。“可笑,我管她怎么看。人就是要活个明白。钱多了,反而朋友少了。我现在只信任我的丈夫。丈夫最欣赏的就是我的简单直率。”
Mary的先生经常向朋友调侃:他在家里有两个老板,大老板是Mary,二老板便是女儿。“说起来,先生对待孩子比我还有耐心。据我观察,老外在这方面确实要比中国男人做得好一些,我是说在平衡生活和事业方面。”
三十出头的Mary喜欢跳热舞,她最常光顾的是城市宾馆旁边的DEN舞厅。如果不跟先生参加宴会,Mary还是喜欢选择T恤牛仔的休闲打扮。“他经常叫我小男孩。”每当先生加班到深夜,Mary都会驱车接他回家。“我们都很喜欢玩。旅行、潜水、打球,在一起快乐的时光越多,就越珍惜彼此。”
黄太太的衣橱里有不少从法国、香港购回的服装,但她也会从小摊上淘些几十块钱的个性小衫搭配这些名牌穿。她钟情的风格是Mixmatch(混搭),不盲从才会使自己有别于他人。黄本人也很喜欢鞋子,总共拥有二百多双,高跟、低跟、平底不等。“嗯,确实有人会情不自禁炫耀,项链上有多少钻石,一条裤子多少钱。若是不自觉地流露,也没什么可指摘。太太们在有财力的情况下选择奢侈品不是单单摆阔那么简单,一是因为确实物有所值,给自己一些自信;二是因为毕竟要跟先生一同出席重要场合,总要顾及到他的感受。”黄太太这样解释。
经营自己
到7月3日,杨婷妤就在中国呆满整一年。这位京城俱乐部总经理Peter Wood的太太是本文中惟一肯出镜的女士。“是Peter鼓励我要多参加社交活动。他甚至帮我印了名片,上面没有任何台头,只有我的名字。”杨甜蜜地笑,毫不掩饰对英格兰丈夫的赞许。
祖籍云南的杨少女时代的梦想是女科学家、女航天员。1983年,杨进入台湾一家专校学服装设计,她称这种创造性的艺术熏陶影响至今。
和丈夫的相遇是在一个商务活动中,彼时两人都还有各自的男女朋友。杨在台湾一外商公司做市场销售,那时只觉Peter是值得信赖的朋友,“没有马上陷入爱河”。两人先后来到新加坡又彼此错过,只是电话、书信往来。当同时回到台湾时,终于认定彼此,于1995年结婚。
杨喜欢跟不同的人交往,了解他们待人处事的方式。工作十多年,她自觉非常了解职场艰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舞台,我工作过,经历过很多挑战。但人生真的应该有其他方面值得经历。”
目前,杨最开心的是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学书法、练素描,她还计划多学一些乐器。每周会打两次羽毛球、高尔夫,集中购一次物。四岁半的女儿是杨夫妇生活的润滑剂,小小年纪便参加Sports Beijing的足球训练,先生Peter则是家长教练。
京城俱乐部的大厨结婚时,女儿负责当小花童。没有预演,孩子走在前面,然后按照大人交代的方式撒花瓣,姿态大方,步履稚拙。杨站在旁边看,莫名感动,几欲落泪。有一回她问女儿说,长大要做什么?女儿回答说:“我要嫁人”。童言无忌,这让杨和先生笑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