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华菱欲借米塔尔之势做大，但是米塔尔显然不甘长期为人所用，两大股东展开博弈势所难免
文/本刊记者 周一
仅仅收购华菱管线37.175%股份，成为与华菱集团并列的第一大股东，对全球第一大钢铁集团米塔尔来说几乎史无前例。这家有50年历史的企业，在最近20年里，以收购方式建立了“真正全球性的钢铁企业”，其最著名的收购原则是“100%股权收购”。据说在其收购历史上除了对一家企业曾以50%比例收购违反此原则外，其他企业概莫能外。其收购战线从哈萨克斯坦的前国营钢厂，途经欧洲和非洲，一直覆盖到美国。对于董事长米塔尔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坐上飞机，在全世界四处寻找收购目标。
2004年8月，在湖南省长沙市华菱集团总部，李效伟如约见到了前来拜访的米塔尔本人。在此前大约一年里，李效伟正忙于拜会全球钢铁巨头，希望能为华菱寻找战略投资人。与此同时，米塔尔集团也在与国内数家钢铁企业就股权合作频繁接触。在2004年宣布在辽宁营口建立冷轧和镀膜工厂之前，进入中国约十年的米塔尔集团除了钢铁贸易和咨询业务上打了些擦边球之外，其主业钢铁制造在中国毫无建树。
1995年就开始图谋中国市场的米塔尔，终于等到了主动张开怀抱的华菱管线。米塔尔以华菱为踏板进入中国钢铁业；华菱借米塔尔之力做大做强，两者似乎都在这次收购中获益。不过，作为中国钢铁业新秀，华菱真有信心与全球钢铁业巨人一起安全地成长吗？
“危险”的开放？
54岁的米塔尔在其26岁时继承父亲留下的钢铁企业进入钢铁行业，而53岁的李效伟大学毕业后历任湖南省冶金厅办公室主任、链源钢铁副董事长湖南华菱集团董事长等职务，在中国钢铁行业从业近20年。两个人的钢铁背景都非常强大。
当54岁的米塔尔如约走进李效伟办公室后，这两个原本陌生的竞争对手迅速变得投机起来。米塔尔乐于向李效伟请教目前中国钢铁产业的格局，而李效伟对米塔尔在全球竞争中劣势的分析，迅速激发了对方的兴趣。作为全球第二大钢铁巨子，李认为米塔尔集团致命的弱点是“没有树得起来的旗帜性企业，其最大的企业年产能不过600万吨。”这一点正中米塔尔心头之痒，因为当时米塔尔正在秘密收购美国国际钢铁公司，这项4个月后披露的涉及45亿美元的收购案不仅弥补了米塔尔的旗帜企业之憾，更使米塔尔顷刻之间跃居全球钢铁企业之首。
但最使米塔尔心痒难耐的恐怕还是中国市场，李效伟认为从生产和消费两个角度来看，中国无疑都是世界钢铁产业的主宰者。李效伟直言，“米塔尔跟中国市场不搭界，再怎么庞大都显得苍白无力。”而米塔尔深知要甩掉他的老牌对手阿赛洛、Pasco、宝钢等，早早进入中国市场是最有效的方式。
之后米塔尔参观了华菱的生产线，这个钢铁巨子对地处湖南的这个中国企业深感震惊。过去7年来李效伟先后投入150亿人民币以提升华菱的工艺结构和产品结构，华菱不仅具有全球一流的生产设备，而且相当大一部分完全超出了米塔尔的现有水平。
所见所闻使米塔尔迅速决定推迟原定返欧时间，并在当天打破原定计划与华菱集团草签了框架性收购协议。对于此协议的主要内容李效伟拒绝透露。
从2004年8月份到今年1月中旬签订正式协议，近半年的谈判在李效伟看来“非常顺畅”。双方谈判耗时最长的环节一是股权比例，一是价格。要求一贯坚持100%股权收购的米塔尔接受华菱管线最大比例37.175%的出让底线确实颇费周折。由于草签协议之后米塔尔收购美国国际钢铁跃居世界第一，其首席谈判代表更加坚持开放更大的股权比例，在欧洲的谈判桌上，急性子的李效伟不禁拍起了桌子，“首先我的设备水平比你好，其次我的现场管理比你好，第三我的员工素质比你高，而且薪资成本比你低得多。”李效伟甚至直言不讳，“我完全可以不选择合资。”
中国市场的诱惑力使米塔尔最终做出让步。根据华菱管线公告内容，1月14日华菱集团与米塔尔公司成功签订了《股权转让合同》，华菱集团将持有的华菱管线6.5625亿股国有法人股股份(占华菱管线总股本的37.17％)转让给米塔尔公司。股份转让完成后，华菱集团和米塔尔公司共同成为华菱管线第一大股东。而转让价格也最终如李效伟所愿由基本价加净资产调整价组成，转让价款为人民币25.99亿元(3.14亿美金)。
这项被业界称为“中国钢铁业里程碑”式的收购，究竟会给华菱带来怎样的机会，李效伟有如下解释：借助米塔尔的采购体系，仅联合采购一项2005年将为华菱节约9亿人民币；其二借助米塔尔全球销售网络，原本已具有出口优势的华菱可以将其产品更加顺畅地销往全球，并将完全解决宝钢和武钢在华南地区形成的对华菱的合围之势，当海外市场建立强大规模之后，华菱将可以完全主攻高附加值产品；此外米塔尔还将会把其薄板加工、精品线材及大无缝钢管的高新技术无偿转让给华菱管线。早前在遍寻投资人过程中，对米塔尔原本并不看好的李效伟承认，在合作越来越深入过程中才发现米塔尔是与华菱最互补的投资人。
然而联席第一大股东地位能否满足米塔尔的野心，和这个巨无霸的联盟是否将最终淹没华菱本身呢？
华菱突围史
1997年年底由湖南三大钢铁企业湘潭钢铁、涟源钢铁和衡阳钢管联合组建，湖南华菱钢铁集团诞生，李效伟时任总经理。促使他们联合的根本原因是生存危机，组建后的华菱钢铁因为其庞大的规模迅速获得了银行贷款。李效伟清晰记得在成立当年华菱集团即获得了3600万人民币的利润，而在随后6年里，华菱集团的年利润更是难以置信地保持了每年约100%的增长，2004年华菱集团利润约23亿人民币。在2002年度中国上市公司经营业绩百强评定中，华菱集团旗下的上市公司华菱管线凭借其优秀的综合能力，获得了百强排名中的第二位，在金属行业排名中更越过所有竞争对手获得冠军地位。
7年间李效伟在华菱做得最重要的三件大事是工艺结构调整、融资以及品种结构调整。对这三项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运作，李效伟投入了罕见的决心，7年间华菱集团先后投入了150亿人民币用于工艺结构及品种结构的调整，据李效伟透露“就连2004年赚来的23亿都已经全投入”。大规模的结构调整不仅确立了其“娄底板、湘潭线、衡阳钢”的专业化分工格局，而且在拳头产品线材、板材、管材三大领域，华菱的全国市场占有率均在前三位。在多个高附加值产品的出品排名中，华菱更创造了数个第一位。
这个目标清晰、正处于快速增长通道的钢铁企业本来并没有理由急于合资，但2003年春天的钢铁产业年会，却完全改变了李最初的设想。浸淫于钢铁产业逾20年的李效伟，根据年会上的各种信息立即嗅出了钢铁产业未来3年将持续“高价位、高增长”的信号。这促使李效伟迅速决定将原定于“十一五”期间实现的年产钢1000万吨尽快提前，而2004年华菱年产能约在700万吨。
提升速度的前提是资金到位，谁能迅速提供如此大规模的资金呢，李效伟迅速想到了开放股权引入产业投资人。作为湖南省重点企业，首先华菱此举要获得政府方面的认同，“当我跟省政府方面沟通我的想法时，他们非常肯定我的想法。”李效伟提出股权开放获取的资金全部用于华菱的规模改造，同样获得了政府的首肯。李效伟同省政府共同达成了开放股权的前提，即华菱集团控股32%，外资方面控股28%，以出让第二大股东地位为前提，股权比例甚至还可以再商讨。
带着这个看似极具诱惑力的条件，在随后一年里李效伟开始频繁拜会全球著名钢铁企业老板。但结果令人失望，日本的新日铁集团因为自身财务状况不佳拒绝合作，而美钢联集团因为对华菱品种结构的担忧、韩国浦项集团则因为华菱身处湖南的内陆省身份先后拒绝了合作要求。
2004年下半年米塔尔开始进入李效伟的视野。迟迟未能启动的合资计划已经使华菱错失了一年的时机。进入2004年后，华菱的传统优势市场区域华南又受到武钢及其他对手的严重威胁，地处湖北的武钢2004年产能增至2000万吨，而在防城港地区的另一高达千万吨的项目也即将上马。毫无疑问这对华菱完全形成了合围之势。由于国内钢铁企业诸侯割据，省属企业之间走联合之路几无先例，联手外资成为华菱突围的最有效方式。这使得李效伟更加急迫。而此时的米塔尔集团在中国徘徊十年尚未能涉足中国钢铁制造领域，其迫切之情可想而知。米塔尔的心情在与李效伟第一次会面中就展露无遗，李不讳言，“他显得很急迫，我也很急迫，但我可以不表现出来。”
局中局
李效伟面临的最严重挑战是，面对米塔尔这个并购高手，华菱将被控制还是实施控制对方？对这个问题李有些轻描淡写，“别忘记这是在湖南，别忘记米塔尔入主后华菱管线的三大职位董事长、总经理和财务总监还都将由华菱方面出任，米塔尔方面将主要出任技术总监和市场总监。”“这是在其他联席大股东购并案中很少见的，”李自称，“事实上所有的问题全部按照我的意见在走。”
身高1米82的李效伟祖籍东北，在业内素以目标清晰、行事果断、手腕强硬著称。7年来华菱发展的每一举措无不体现了其强势风格。目前大型国企的改制多由地方政府（地方国资委）操刀，而华菱从最初动议、寻找投资人到谈判、签约都由其一手主导而成，除了湖南省政府方面在国企改制方面的深远目光之外，其个人超强的控制力亦可窥见一斑。李效伟透露对于米塔尔本人及其集团的行事风格做过大量研究，“米塔尔的目标当然也是控制”，博弈在所难免，“但各种防范措施在合同中都已做明确规定”。李效伟拒绝透露更多细节，但他同时意味深长地表示，“米塔尔意在借助华菱这个桥梁深入中国市场，收购华菱管线还只是开始。”
而李效伟的算盘当然也并不止于在采购、销售和技术上的获得。在这危险的开放背后，和米塔尔一样雄心勃勃的李效伟致力于在整个中国市场获得更丰硕的产业战绩，“米塔尔就像一枚棋子，投入中国市场之后将有机会激活全局。”李效伟认为中国钢铁产业最悲哀的是顽固的诸侯割据格局，只有几大钢铁集团联盟，才有可能进一步提高产业集中度，并依托中国钢铁市场国图谋全球市场。
身为中国钢铁协会副会长的李效伟曾经数次在钢铁产业内部会议上、包括向政府方面阐述其联合称霸之策，但诸巨头之间无人响应。现在米塔尔的进入已经使诸巨头深觉不安，“危机感将必然引导他们重思联合之策。”其时华菱借助强势产业地位，背靠全球钢铁之首，是否会成为最活跃的产业整合者？李效伟言语暧昧：“我们是上市公司，即使已经做了，也不能随便说，关键要看时机。”
在华菱集团的企业宣传册上，这样描述华菱的未来：以钢铁产业为依托，通过资本运营渗透到金融领域，再利用金融业的资源优势，做精做强钢铁产业，实现产融结合和相互渗透。我们赫然可以看到华菱集团参股中国光大银行，参股湘财证券并成为后者第一大股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