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以获取资源为核心能力的地方国有企业，如何获得更高的投资收益？
文/本刊记者 王琦
作为天津泰达控股股份集团董事长，在天津开发区工作了近20年的刘惠文一直在思考同一个问题：泰达是谁？与外企、民营企业相比，泰达的竞争优势究竟是什么？
泰达控股是天津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授权的国有资产经营管理公司，过去10多年间，它从最初的注册资本金60亿元发展到今天的400亿元总资产，下辖金融、房地产、贸易、公用事业、环保产业、医药、新材料等诸多行业，拥有300多家企业，其中包括5家上市公司，分别是国内A股市场的泰达股份（000652）、津滨发展（000897）、*ST滨能（000695）和香港证券市场的泰达生物（HK8189）和天津发展（HK0882）。
刘惠文遇到的问题是大部分地方国有资源性企业的普遍问题：依赖政府垄断资源的国有企业，应该如何最大限度地使资源产生最高的投资回报？这个问题的答案，正是一年来天津泰达这个庞然大物大刀阔斧整合调整的方向——实施以资源经营为核心的战略。
在过去的一年中，天津泰达控股通过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资产买卖，拉开了涉及400亿资产、300多家企业的整合大幕。
2004年7月，泰达旗下的津滨发展（000897）将手中持有6.5%的长江证券、3.28%的渤海证券、4.53%的北方国投及3.07%的恒安人寿股权悉数出手；并以1.45亿元购买25万平方米土地，作为土地资源储备；以3900万元的价格，出售拥有的天津市中腾房地产开发公司19.5%的股权；8月，向*ST滨能（000695）转让国华能源75%的股权；10月，收购天津开发区的滨海投资服务中心大厦；12月它又以8171万元收购天津开发区微电子工业区部分厂房及土地使用权。津滨发展的动作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思路明确：置出金融资产、能源产业，置入土地资源。
泰达另外两家上市公司的资产重组也在悄然进行。2004年1月，*ST滨能（原名灯塔油漆）除购入津滨发展以供热发电等能源供给为主营的国华能源外，还将原有灯塔油漆资产与天津津联投资贸易持有的天津5号热源厂、国华扩建工程做了置换，实现了主营业务从化工涂料行业向公用事业的转型；2004年9月，泰达股份（000652）将旗下泰达药业65%的股权转让，基本退出生物制药领域。
仅仅看一盘棋中的几个落子，是不容易弄清全局思路的。明确子公司主业、理顺各公司重叠业务之后，刘惠文开始稳步推进其为泰达设定的以资源经营为核心的战略。
六大主业重组300家企业
作为大型资源性国企的掌门人，泰达控股董事长刘惠文深谙资源在企业运作中的重要地位。在借助资源迅速做大的同时，泰达也逐渐表现出主业不清、业务庞杂重复的大型国企通病。比如泰达股份和津滨发展，都有房地产资源和项目。
刘惠文决意重组泰达旗下300家企业。而重组的重点，在泰达财务顾问东方高圣CEO陈明键看来，就是“业务的单一化和结构的扁平化”。陈明键透露，泰达控股将逐步把控股公司和上市公司之间的两个集团公司——泰达集团和建设集团——淡化取消，把相应的资源按照专营的思路转入不同的上市公司，每个上市公司都有相对突出的主营业务，在泰达控股下面制造一批上市集团。
由于涉及上市公司信息披露，陈明键未能将具体由不同上市公司承担的主业和盘托出，只是告诉记者：泰达控股产业布局的包括以渤海银行为旗舰的金融，以能源供应为核心的公用事业，以小城开发为主导的城市资源经营，以循环经济为主的专营领域等六个方面。事实上，如此大规模的一家国企的重组改造，其中权力、利益纠葛重重，也并非能够一次定位、更不会一朝完成。结合已有上市公司的公开信息，可以一窥重组端倪。
津滨发展去年悉数出手的金融类公司股权，接手方都是泰达控股。在泰达控股产业布局中，“以渤海银行为旗舰的金融王国”显然要在控股公司层面产生。2004年年末成功参股渤海银行之前，泰达控股已经逐渐将旗下金融资产逐步汇聚。陈明键向《中国企业家》介绍，如果泰达最终对渤海银行实现控股，将有可能成立金融控股公司，将旗下近30亿元的保险、信托、证券、担保、典当等金融资产整合在一起。刘惠文相信“其中不难发现商业机会”。但金融业内人士对此持观望态度，认为“除银行和担保外，泰达其他的金融资产中，部分是10%以下的投资性参股，未必能够实现整合产生规模效应”。
在2004年1月更名为滨海能源后，原名灯塔油漆的在泰达控股中“以能源供应为核心的公用事业”的地位就已经很明确了。接手津滨发展旗下国华能源也许只是一个开始，泰达控股旗下诸如热电、电力、自来水、燃气、市政公司、污水处理厂等70多亿的公用事业都有可能会进入这家标志为能源的上市公司。
利润贡献大户国华能源和多家金融类公司出手之后，身处泰达控股最主要的房地产子公司建设集团之下的津滨发展条理清晰了许多，手中剩下的资源让它最可能成为“以小城开发为主导的城市资源经营”主体。
2003年控股成立天津泰达城市开发有限公司以“以小城运营为主业”的泰达股份并没有在2004年9月泰达城市的增资中继续保持控股地位。业内人士猜测，有可能泰达股份会凭借垃圾发电项目进入“以循环经济为主的专营领域”。而现在有泰达控股占控股地位的泰达城市，则可能进入津滨发展。
“新公私合营”
一直以来，刘惠文将泰达规模的迅速扩大归因于天津开发区的“资本大循环理论”。作为天津开发区的国资管理公司，泰达控股低价获得大批土地，其中一部分会以市场价格转让，也有一部分会为了开发区招商引资的需要以象征性的价格（比如1元）转让，由于开发区和泰达的资金账户放在一起，开发区获得利税后，会通过补贴的形式补偿泰达在土地等资源转让的损失，政府方面也会将基础设施建设等资产注入泰达旗下的上市公司。
最初，这种资源配置的方式确实使泰达实现了快速增值。但是，政府补贴并没有实现契约化。如果不给补贴呢？在泰达控股办公室，工作人员很乐于向记者介绍泰达控股的总资产和营业收入，但是对净利润却讳莫如深。“很多土地补贴不能及时到账，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利润水平。”虽然2004年天津开发区管委会通过划拨资产负债的方式从泰达控股剥离了近30亿元的资产和债务，降低了泰达的负债率。刘惠文深知此种资源配置方式不如市场配置来的有效，但是冲破积习并不容易。
将资产置入上市公司，是刘惠文的第一个办法。公众公司的性质让上市公司的管理更趋向于市场化，但这并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刘惠文有个比喻：“政府和国企之间的关系就像老子和儿子，老子去儿子床上躺一下，儿子去老子屋里拿点东西都很平常。如果想改变，就只有给儿子娶个媳妇。”
2003年2月，刘惠文与万通地产董事长冯仑第一次会面。2004年4月，泰达通过认购万通地产定向增发的27.8%的股权，成为后者的第一大股东。通过与万通的项目合作，泰达可以部分实现土地资源的市场化。另外房产开发经验不足的泰达可以用手里有好地段的土地和万通合作，积累管理水平。但是业内并不十分看好双方的长远合作。新华信管理咨询的郝炬认为：“万通上半年会有一次国际私募，然后上市。实现资本平台对接后，项目也做完了，还有什么驱动其继续和泰达合作？”
刘惠文应该也考虑到这一层。万通只是刘惠文给泰达娶回的第一个“媳妇”，引进战略股东才有可能实现更长远的合作。刘惠文告诉记者：“泰达还会在近几年内完成一次国际私募，引进国外资本的同时，明晰产权。”
以资源经营为核心
2004年11月，泰达控股以32.5亿元收购天津大无缝钢管公司57％（2007年将达到67%）股权。在多年梦想实业投资，尝试磁悬浮、铁路、矿产均无功而返后，成功收购这家大无缝钢管产量世界第一、年销售收入超过100亿元的钢铁企业给泰达控股董事长刘惠文带来的振奋不言而喻。在泰达六大产业布局中，大无缝成为基础实业投资的旗舰。
与首都创业、上海实业等大型地方资源型国企相同，天津泰达因其政府出身背景，可以更优先地获得资源。以大无缝钢管为例，政府在出售这家之前，已经将用债转股的方式将大无缝的债务剥离，剩下一个干净的油田钢管供应生产企业。对大无缝垂涎的公司自然不在少数，而历经3年拿下大无缝的，还是天津泰达。一方面，政府天然愿意将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重工业资源分配给国营企业；一方面，这也是泰达最强调的一点，“这和泰达的战略符合。”刘惠文说。
1986年一直在天津开发区工作至今的刘惠文一直在考虑同一个问题：泰达是谁？“和外企比，我们实力不够。和民企比，我们管理效率低。和个体比，我们机制不灵活。做生物制药，我们能胜过美国辉瑞吗?造房子，我们能比万科更精耕细作吗？那我们能做什么？只有进入一个门槛高，他们都进不来的行业，避开和他们的直接竞争。而这种行业，往往是以资源为主导的，这正是我们的强项。”最终，“以资源经营为核心”成为泰达的战略。于此同时，泰达也因为这种战略，在资源上获得了政府在某种程度上的倾斜。
基于对自己的这种认识，泰达控股旗下的泰达股份在2001年投资5.7亿元兴建天津双港垃圾焚烧发电项目。2004年2月，泰达股份与天津市环境卫生工程设计院合作，将天津市东丽区贯庄垃圾综合处理项目调整为焚烧发电处理方式，项目建成后，泰达股份两个垃圾处理项目的生活垃圾处理能力合计将达到2200吨/天，占天津市生活垃圾日排放量的1／2左右。“量造成一个很高的门槛，已经有泰达了，就不会有人再进到垃圾发电的领域了，我们可以放心的越做越大。”现在，通过控股杭州绿能环保发电厂项目，泰达的垃圾发电已经走出天津。“垃圾发电的利润率并不高，但是长久稳定的收益，不会因为经济周期的变化而产生大的变动。”这是刘惠文更看重的。
“发展级差”
刘惠文大学经济学专业，言谈间经常引用政治经济学理论。最近一段时间，每次去下属公司开会，他都会提到马克思的“土地级差理论”。
“马克思说的土地级差包括两部分：通过你自己的投资，使你自己的土地增值，叫做级差地租一。别人投资，而使你自己的土地增值的，这叫级差地租二。泰达控股做的，就是去争取级差地租二。”刘惠文给级差地租二起名“发展级差”。“十年以前，天津市周边的土地3000元一亩，现在一亩15万还要很多附加条件。这十年我们投资了吗？没有，那么为什么土地价格会涨呢？随着社会的发展，土地上及周边物业的增值，土地自然增值。我们投资者投什么呢？就是投那个让土地能够有可能获得发展级差的这个行业。”
想要“发展级差”的刘惠文，无意让旗下的几十家房地产公司进入泰达掌控的天津开发区100平方公里土地、以及天津沿海河开发项目，他给泰达的定位是“小城运营商”。这其中耳熟能详的例子就是与万通地产的合作（本刊2004年4期《地产界的新金融运动》曾做过详细报道）。
陈明键告诉记者：“泰达和万通合作的150万平方米的泰达城项目，泰达出地，万通出人和方案。原本泰达设计的方案全部推翻重做，原来预计4000元/平方米的价格提高到6000元还供不应求。”进入一个资源密集性高的行业运作，在经营上引入合作伙伴与其他企业竞争，实现掌控资源的迅速升值，这就是泰达的运营思路。陈明键评价：“现在泰达万通合作的仅仅是泰达在沿海河开发项目4块土地的一块，你想想其他三块土地会实现怎样的升值！”
用万通冯仑的话说，泰达和万通“蜜月”得不得了。除了在天津的两个项目，两家公司已经开始在北京、杭州两地联合拿地，进一步将刘惠文“小城运营”的思路拓展到其他城市。
刘惠文 善用国企之长
文/本刊记者 王琦
东方高圣陈明键对刘惠文的评价是：一个谦和的小老头，没什么架子。是的，今年51岁的刘惠文已经满头华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说话语速平缓、气质温和，没有同是地方资源国企首创集团刘晓光身上的霸气。
像典型的在国企工作多年的领导，刘惠文刻意低调、深藏若虚。一两次的接触，很难发现其突出的个性。陈明键却说，其实刘惠文和冯仑是一类的人。冯仑？那个喜欢乱开玩笑的“歪人”？但是想想政府和国企的关系是老子和儿子的比喻，确实有冯仑的风格。洞明世事应该是两个企业领导能走到一起的因素之一。
刘惠文还有一个比喻：搞清楚自己是李逵还是张顺，意思是不同的企业有不同的优势，弄清楚自己的优势选择适合自己的战场才有可能胜出。“找到自己的弱点不是要克服，而是要规避。拼敬业、拼管理，国企永远不能胜过民企。但是国企是政府的长子，总能得到一些民企拿不到的资源，怎么利用好手中的资源，获得投资收益，才是泰达一类的国企应该考虑的。”
刘惠文多次和记者谈到了淡马锡。虽然新加坡这家类似与我国国资委的公司与泰达并非同一概念，刘惠文还是相信泰达能从淡马锡的运作方式上学到东西。“淡马锡最主要的，是解决了政府对国企的干涉和监督不到位、国企的惰性和国企经营者的积极性。”
刘惠文一直想解决的，也无非是这几个问题。在经营上，他有很多理论等着去验证。在对国企经营者的激励上，泰达乏善可陈。刘惠文虽然让泰达在几年内实现超过50％的增长，但是始终拿着26万的年薪，与宝钢谢企华100多万的年薪相比尚不可同日而语。2000年，泰达财务顾问东方高圣为泰达股份设置了管理层激励机制，每年拿出上市公司利润的2％，作为对管理层的奖励。虽然这部分奖励最终只是以上市公司股票的形式授予，刘惠文能够拿到的不过是价值20余万的股票。不过刘简单地说很满意：“对于我来说，更大的价值在于证明：国企不一定做不好。”刘惠文把话题再度转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