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他如何从技术员成为叱咤手机业的新贵？又怎样从TCL的英雄变成黯然辞职的败将？
文/本刊特约记者 田未
万明坚终于下课了。2004年12月19日，除了TCL通讯和TCL移动的董事、TCL集团董事及高级副总裁一些虚职外，这个被业界称为“中国手机狂人”的四川人身上所有的实权：TCL移动通信有限公司总经理、TCL－阿尔卡特移动电话有限公司董事CEO、TCL通讯科技控股有限公司CEO及TCL集团通讯事业本部总裁，一一悉数交出。
TCL集团的另一位高级副总裁袁信成接替了万明坚的职务，出任TCL移动通信有限公司总经理，并被增补为TCL移动和TCL通讯的董事；原负责TCL移动资本运营的副总经理郭爱平出任TCL通讯董事、总经理。
万明坚对辞职的公开解释是个人健康原因。“我的上呼吸道及肺部有点问题，虽不严重，但影响到讲话和工作，现在我每天都在用中药治疗调养。”他表示要休整，少讲话，要由“李(东生)总裁和董事会来定”自己的工作职责。
这分明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雄心勃勃、意志坚定、性格刚强、永不言败的万明坚了。不过离职当天媒体偶然记录下的一幕，却让人再次目睹万明坚的真实一面：会议厅里，万明坚正兴致勃勃地和袁信成以及一位同事在高谈阔论他的管理新理念。万拍着一位下属的肩膀说：“下午我给你们上一课，说说新型组织管理理论。”此时他的神态，俨然仍是老总，真正的总裁袁信成的脸上，则显露出一些尴尬。
不过，来自TCL集团和李东生的回答却并不完全因为健康，李东生坦率地告诉媒体，万明坚没有将TCL手机过去成功的打法随着市场变化做出及时调整，以致业绩大幅下滑。
在外界看来，万明坚的辞职似乎是预料之中。他鲜明强硬的个性和张扬的行事风格，从一开始就与TCL和李东生格格不入。
是什么造就了英雄万明坚？又是什么让他年方40就黯然谢幕？
英雄万明坚
1994年8月，成都电子科技大学的工学博士万明坚加盟TCL集团。起初是在当时的TCL通讯设备有限公司任职。下车间当工人的时候，“万博士”烙铁的焊接水平就让老师傅们赞叹，后来从技术员升任研发部部长。“万博士”就成了响当当的攻克技术难题的高手，当时他给同事们留下的印象是：一个深夜还经常光着膀子在办公室里挑灯奋战的科研专家。
万明坚人生的重要转型是在1999年，这一年，他揣着仅有的8000万元人民币组建TCL移动通信有限公司，出任总经理。开始的时候，TCL手机可谓一败涂地，第一年就赔了2000多万元。TCL集团总裁李东生没有让万明坚下台，而万明坚依然每天早上信心百倍地在大院里把“赶超摩托罗拉”的口号喊得震天响。
万明坚没有辜负李东生的宽容。他拿着一款自己设计出的手机，找到中邮普泰，说服对方提供1.2亿元的资金支持。同时，万明坚推出了宝石手机。由于手机本质上是时尚品，同时GSM手机技术相对成熟，所谓高档手机在万明坚看来就是最时尚的手机。因此宝石手机一炮打响。到了2001年底，TCL手机的营业收入达到30亿元。
TCL集团旗下一共有5个产业，包括彩电业务的多媒体事业本部和包含手机业务的通讯事业本部因为彩电业务和手机业务，尚有较好表现，而家用电器事业本部和信息产业则处于亏损状态。1999年底由吴士宏担纲的信息产业尤为惨痛。据称，TCL集团给信息产业集团的整个投资是5亿元，但是基本颗粒无收。杨伟强的电脑业务也是勉强度日。
2002年，TCL手机年销售量623.6万台，较2001年销量增长幅度达380%，实现销售收入82亿元，实现净利润12.7余亿元。当年，TCL集团传统的彩电业务贡献了5亿元利润，另外其它项目总计亏损2亿元。手机由此成为TCL集团的绝对支柱，李东生曾经在集团内部表示：“手机救了我”。
与吴士宏此前被人寄予厚望，后以损失1亿元郁郁罢手的结局相比，万明坚在手机发展上从集团获得的资源最少，但是最终创造的利润却最多。2003年， TCL移动公司创造利润再次达到集团总利润的80%以上。万明坚迅速从一位技术专家转型为科研、生产、销售一条龙管理的管理者。
2002年3月，万明坚宣布“1335计划”：1年内做到国内手机市场的第3位，3年内做到世界第5位。他锋芒毕露的英雄主义性格在TCL集团独树一帜。
狂人万明坚
李东生当年从彩电成名并一举登上TCL集团董事长“宝座”。现在，万明坚由手机业务成名，其一统TCL天下的野心开始被媒体猜测。在TCL移动的内部报纸上，我们竟然看到了歌颂万明坚“英明伟大”的词语。万明坚疯了吗？
2002年，李东生曾经向全体员工作了三个自我检讨：企业每个项目亏损超过了资本金才想到去纠正；进军IT网络热损失惨重；员工活力激情不够，主动承担责任的意识不强。这种主动检讨自己错误的做法得到了公司内外的一致好评，很多曾批评TCL的声音都自动关闭了。
万明坚的行事风格迥然不同。TCL集团各大事业部举行的产品发布会或经销商会风格上，彩电及电脑产品部的发布会大都讲究时尚与温情，只传达品牌的理念，不涉及竞争对手；而万明坚领导的通讯产品则显然要直接得多，他时常为诸如此类的活动冠以“英雄天下”之名，然后常有预先设计的拳击赛表演，以代表TCL一方胜出的结局，预示对手的失败。
万明坚是一个自视甚高的异类。2004年6月2日，在TCL人才招聘的发布会上，李东生与十员得力干将在广州白天鹅宾馆登场。当有记者提问关于手机以及数码3C整合的两个问题时最有意味的一幕出现了。主持人根据自己的理解提示道：“第一个问题请万总回答。” “第二个问题我也可以回答。”接过话筒的万明坚抛出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人出乎意料。数码与3C应该是TCL电脑总裁杨伟强的解释范围。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而此时的台上则一片肃然。
在外界看来，李东生的权威无形中已经受到挑战。这甚至在2002年TCL集团准备将手机业务捆绑进集团上市时已经发端。
2002年5月，TCL移动悄然新增一名投资成员——齐福投资有限公司，这家公司的幕后的操作者正是万明坚与TCL移动其他几个管理层，它牢牢持有TCL移动10%的股权。对于万明坚来说，手机和集团一块上市，所取得的利益远不如手机单独海外上市。集团上市，万明坚将不过是其中的一分子，而移动单独上市，他将一枝独秀。
2003年3月，TCL集团旗下的上市公司TCL通讯在2000年发生的财务问题突然遭到媒体穷追猛打，“财务造假”说及“内部犯罪”说一起向李东生袭来。2001年，TCL通讯追溯调整上一年的会计报表，致使该公司由调整前的盈利2000多万元变成调整后的亏损8000多万元。
一种内部说法指出，TCL通讯的财务问题，时任总经理的万明坚完全可以掩盖过去。但是个性鲜明的他不愿意掩饰前任高孝先的错误，所以对2000年TCL通讯的业绩作了追溯调整。而高是追随李东生打天下的大将。李东生对此无可奈何，那时的手机业务如日中天。
TCL通讯因会计错误虚增利润事件还未落幕，又传来TCL移动派发股息3．756亿港元的消息。这笔股息使占公司10%股份的TCL移动管理层，获得了3756万港元的分红。万明坚说：“一起打拼了这么多年应该有回报了”。
黯然谢幕
直到2004年9月底，即TCL手机业务在香港上市的前一天，万明坚并没有意识到他即将出局的命运。在北京为其新书《系统战必胜》举行的首发仪式上，他依然意气风发。
2003年4月，TCL与阿尔卡特公司决定一起组建手机合资公司。万明坚出任TCL－阿尔卡特移动电话有限公司董事CEO。在签约仪式上万表示，这将有助于TCL移动快速实现成为一家全球领先的移动终端制造商的目标。
但是万明坚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2004年TCL手机业务的不振使其有了冠冕堂皇的下台理由，虽然TCL集团给出的是万明坚因为身体不适主动提出辞呈的原因。在连续两年增长之后，2004上半年，TCL共销售手机440万台，同比下滑了7％，市场份额由9.7%下滑至8%。TCL集团刚刚发布11月份手机销售数据显示，销量与去年同期相比减少了58.15%。与此同时，TCL彩电2004上半年的销售却迅速增长。
TCL手机的品质、部分经销商一度叛逃、对上游元器件控制不力、关键岗位的骨干流失以及与阿尔卡特合资产生的人力资源和经销体系的整合问题，都成为了万明坚下课不言自明的理由。接过万明坚手机业务的袁信成认为：“今年他付出了很大努力，但是在经营上有一些失误，对形势过分乐观，表现在市场份额下降，新品推出速度放慢，没有赶上市场节奏。”
另一种批评是：技术出身的万博士过度依赖TCL的自有研发力量，导致新产品推出速度放慢。2003年3月，万明坚斥资1.5亿元兴建TCL移动信息国际科技园，规划将研发人员的规模扩大到1000人以上，并计划逐年加大对研发的投入。
事实上，国产手机2004年面临整体衰败，并不是TCL一家公司在新产品推出上落后。更重要的一点是，万明坚坚持自主研发的思路与李东生学习索尼技术之路的目标是一致的。
万明坚对于业绩下滑也表示，这从企业的发展里程来看很正常，他认为“国产手机要复苏至少要再等上三、四年”。
但是李东生不给他机会了。他说：“对万明坚的贡献，我们要充分地肯定。TCL移动通信过去成长很快，在经营模式上也有不少独到的东西。今年市场竞争加剧，原来成功的那些因素在新的情况下可能不一定能成功。这就需要调整。”
但为什么当年杨伟强在TCL电脑业绩不佳的时候，李东生却给了他很长的调整时间？李东生说：“杨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根据集团的要求改革自己的思路。”言下之意听者自明。
当年如没有李东生审时度势的决策及宽容的胸襟，以及李主持下的各事业部分而治之的管理架构，难有今天万明坚的特立独行。他早已成为TCL其他大将眼中的异类。乘着手机业务下滑人事变动不会造成更多影响反而可能有积极意义的当口，万明坚下台水到渠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