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自主创新已经成为中国企业谋求发展的重要途径，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在金融制度安排上鼓励自主创新？
文/本刊记者 钟加勇
2006年12月10日，中国企业领袖年会的召开与中国加入WTO五周年金融业全面开放的日子差不多吻合，但是，从分论坛“自主创新的金融支撑”传出的最大呼声，却是“为金融松绑”。
台上就坐的五位嘉宾中，除了中国银行副行长朱民来自主流金融外，其他四位分别代表了民间金融的投行、风险投资基金、信用评估机构等。而台下就坐的，绝大部分是民营企业的代表。这样的格局几乎注定了整个讨论的民间色彩。
速配何以难成
会议在前半部分试图围绕着金融的主流话题展开。曾在国外做了十几年金融衍生品交易，现为法国东方汇理银行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的何昕提出了“金融和谐就是金融风险如何得到有效治理”的话题，并指出利用各种各样的衍生产品和金融创新工具就可以对冲汇率风险和利率风险。中国应该讨论推出更多的金融创新产品。
随后，来自国有银行的朱民指出，“自主创新和知识产权现在越来越变成世界主导的方向了，而且很快大家可以看到，在世界上有产权的人可以躺在沙滩上，轻轻松松通过手机接收他的财富。”在他看来，制造业非常辛苦挣来的利润抵不过服务业，而服务业辛苦挣来的利润又抵不过产权，这是当今世界发生的一个巨大变化。“面对这样的变化，银行怎么办？”朱民提出了问题。
无奈，在对资金饥渴的民间企业群体面前，这些更高层次的问题、金融本身的问题并未引起共鸣和深入讨论。这其实从侧面恰好反映出我们的主流金融——银行直接面对的是国际化，却脱离了本土企业最原始的融资需求。
“我觉得金融这个女人跟产业这个男人不能速配成功，很大程度是由于我们种种的制度安排和束缚。”来自中科招商投资（基金）管理公司的单祥双董事长一开口就打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并表达了来自民间金融的呼声。
在单祥双看来，自主创新本来就是企业自然而然的诉求，不需要政府督促，只需要为金融松绑，让金融资本有效地支持到产业里面去。他说，“我们银行这么庞大的资产，保险这么庞大的资产，居民储蓄这么多，根据我们的统计，中国现存金融资产就高达35万亿元，如果把它牵引到产业里面，就会生出无数自主创新的孩子。”
事实是，现在主流金融并没有大规模地进入产业支持自主创新。根据单祥双所在公司的统计，目前全国本土风险投资基金加起来还不到1000亿，这相对于35万亿金融资产来说是极其微不足道的规模。而且，这1000亿资本构成当中，60%以上是产业资本，还有一部分是民间资本，而实际上，美国的风险投资基金58%以上是金融资本，欧洲是46%，日本是38%，而中国只有4%。因此，包括银行资本、保险资本等主流金融应该有更大的作为。
单祥双还进一步强调说，如果我们把漂亮女人（金融）都锁在屋里，其结果是使得很多外国女人（外资）到中国来找中国的小伙子结合，又生出了很漂亮的孩子，但是这个时候我们国家就感觉到了不对了，担心长期这样下去会把我们的人种都换了，所以现在又限制外国女人进入中国。
万盟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王巍是论坛的主持人，他敏锐地把金融和产业的关系确认为一种基本的原始冲动还没有得到满足的状态。换句话说，我们在研究更高层次的东西——股权改造、公司治理，而不能解决本土企业最原始的融资和创新冲动，因此官方主导的金融改革和民间金融感觉总是自说自话，商业银行、投行、保险、基金、信用服务公司等等金融链条上的各种主体很难和谐共处。
“而实际上，上世纪80年代西方金融革命之后，整个金融版图发生的转向就是如何来支持最有创新能力的中小企业，所以当时美国金融圈里主要流行两个词汇，一个就是‘途径’，指的是最有发展潜力的中小企业以什么方式拿到钱；再一个就是‘成本’，指的是能不能用最低成本拿到钱。”王巍说。
打通上下游
一位来自武汉，当年靠自主创新起家的企业老总在会上向朱民大倒他在创业时向中行贷款未遂的苦水，进而善意批评了银行对中小企业只能“抵押贷款”的做法。他现在的公司已经做到十几个亿的规模，但当初为了中行的100万元贷款却受尽了委屈。
当时大家都觉得他做的是一个很好的项目，也有知识产权，可仅仅因为没有什么抵押，最终8个月贷款楞是没下来，他一气之下跑到深圳，通过私募——承诺了三个朋友，每个朋友一百万，一年若是退出去，按50%的利息，结果成功了，12个月朋友们600万拿了回去。
“银行当初也认为这个项目好，但为什么拿不下来？”他反问到。
对此，朱民的回答是：“这个确实是我们的问题，我们目前正在做这个工作——从纯粹的抵押型放贷走向现金流。就你当初100万给不给的问题，还是可以讨论的，因为你更需要的是天使基金，但是你批评银行以抵押为方式的贷款是正确的。”
在朱民看来，银行一般很难支持小企业的自主创新，因为这时候的企业是高风险高回报，更加适合私人股权投资，相比而言，银行做得更多的是常规性的金融支持，因为前者投一元钱可以变成10元钱，而后者投一块钱只挣5分钱。
“创新得到的是超额利润，应该由想得到超额利润又愿意承担更高风险的投资者来完成，而常规情况下，银行只得到5％的收益，因此它不可能去冒更大的风险。”作为经验丰富的信用评估专家，中国诚信信用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毛振华十分赞同朱民对该案例做出的“定位和分工”。
专家们的意思其实并不是要否定银行对中小企业的支持，而是要以改造、壮大资本市场为核心，发展各种债券、基金，进而推动企业自主创新。换句话说，就是要打破银行大一统的局面，建立一个多层次的金融体系，让企业在不同的发展阶段能够最快、最低成本地实现融资。
实际上，如果中小企业能够很方便地私募，或者发债，它们也就不会苛求一个更关注大企业的银行给它们做很小的贷款了。相反，银行也会通过一系列的制度安排，比如像朱民所说的，将来银行可以投资一些基金，甚至银行可以自己建立风险基金，或者其它股权投资基金，通过这些第二层、第三层的融资机构来支持企业的创新。
不过，实际情况可能又是一个悖论。来自法国东方汇理银行股份有限公司的何昕指出：中国现在整个金融系统存款余额达到GDP的160%以上，但是中国的资本市场融资，包括股权融资和债券融资，只占整个企业融资的6%。同时，诸如债券市场目前只是为大企业而设，并没有像国外那样什么企业都可以参与，只是根据信用评级不同，给出需要融资的成本是多少。这样的局面也逼迫很多企业纷纷走上银行贷款这座独木桥。
因此，当务之急就是想方设法扩充企业的融资渠道，打通银行、证券、保险、基金等金融机构的制度屏障，让更多的金融创新和工具诞生出来。
松绑才能和谐
毛振华和单祥双等给出的方案是，要让大的金融机构有机会和通道进入本土创业基金，虽然这不会成为银行、保险和社保的主要投资方式，因为它们的个头太大，但只要拿出1%做这个事就很大了。
他们建议，金融要想支撑企业自主创新，就需要改造我们金融体系，需要改造我们金融主管部门在这方面的思想，放开一部分民间金融，放开垃圾债市场，放开股票市场和创业板等等。
“对于目前占据大部分金融资产的银行，其未来的出路应该是零售业务和个人金融。” 毛振华指出，美国的银行个人金融资产负债表占到将近70%，其金融体系也没出什么问题，实际上金融分散到每一个个人的时候，风险恰恰是很低的。所以，如果说中国的银行资产有一半是为个人服务，是个人信贷资产的话，那么，第一，中国金融的稳定性提高了；第二，中国人民有钱了。否则，银行仅仅是为企业服务，就谈不上和谐了。
长期以来，金融业的管制使得这个产业总是缺乏创新，以至于在全球化的今天，金融业依旧没有自生出一套完整、互动、和谐的产业链条，资本市场不发达，银行一股独大，间接融资比重过大，银行、保险、证券、基金、创投等通道并没有彻底打通，产业的上下游并不完整、顺畅。而比照2006年12月11日正式施行的《外资银行管理条例》，刚刚度过保护期的中资银行已经开始迎战外资银行，只是善于混业经营的外资银行使出的是“十八般武艺”，而中资银行还困于分业监管的“一招一式”。
“为金融松绑。”本来这样的口号早在5年前中国加入WTO时就有人在喊，没想到5年之后，这样的口号在日新月异的中国竟然没有过时。
精彩观点
王巍：中国金融是一个历来被高度管制、居高临下的行业，金融改革更关注跟巴塞尔协议接轨，跟全球接轨，而不太关心跟中国企业接轨。
朱民：制造业非常辛苦挣的利润抵不过服务业。但是现在已经看到，服务业也很辛苦，抵不上产权。很快大家就可以看到，在世界上有产权的人可以躺在沙滩上，轻轻松松通过手机接收他的财富。
毛振华：现在中国的问题是，最有钱的大国企是不用创新的，躺在那就可以了，因为它们被制度赋予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天生的资源，一个是后天的网络。但是，它们恰恰可以享受创新企业享受不到的银行贷款、上市融资、发债。
何昕：债券市场目前也只是为大企业而设，并没有像国外那样什么企业都可以参与，只是根据信用评级不同，给出需要融资的成本是多少。
单祥双：现在产业这个男人感到自主创新动力不足，就好比金融这个女人被圈在一个房子里，不让她轻易出来和男人见面，所以谈不上生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