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20多年来本土文学作品里企业和企业家的形象,大多是这样“黑心”、“浮躁”、“纵欲”
文/牛文文
《兄弟》下部终于出版了,余华在后记中说:“那是一个伦理颠覆、浮躁纵欲和众生万象的时代”。企业家们看了这部小说会不会有认同感?
《兄弟》下部也可以说是一个商业时代的故事。“这时‘文化大革命’结束了,改革开放开始了”,刘镇和改革开放后的许多江南县镇一样,商业的根芽,开始在这里迅速成长。县办福利厂、五金厂,以及个体户童铁匠的铁匠铺、小关剪刀的磨剪刀铺、余拔牙的拔牙铺、王冰棍的冰棍车、苏妈的点心店,就是这么点基础,经过能人李光头的组织和整合,刘镇变成了“华东地区最重要的破烂集散地之一”、服装加工基地,向上海、华东乃至日本提供产品和市场——这样的商业成长线路,在江浙众多乡镇都真实发生过。这也是我们这个年代最伟大的变化:只是解放了人们创造财富的束缚,古老小镇(中国)就自己成长为一个商业社会。
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商业世界,怎么会变成一个“伦理颠覆、浮躁纵欲”的世界?
在小说里,我们看到富起来的大亨李光头和县长陶青“一个鼻孔出气”,拆掉了一个旧刘镇,建起了一个新刘镇;李光头从“行商”变为“坐贾”,学习秦始皇统一中国统一了刘镇的商业,成立控股公司,为刘镇群众从吃到穿、从住到用、从生到死,提供了托拉斯一条龙服务,李光头成了全县人民的“王八蛋GDP”,“李光头这个黑心烂肝赚的全是父老乡亲的钱”——这样的演变,在上个世纪90年代早期的一些乡镇企业发达的“庄”、“店”、“村”发生过,但幸好没有成为主流。一个企业(家)和一个官员结合起来,垄断一个城镇的商业,进而把全体人民变成这个商业机器的附属物,这更像是发生在俄罗斯或者韩国的商业故事。
更糟糕的在后头。统一了刘镇商业之后的李光头,欲望突然觉醒,“百万富翁呼唤爱情”,而且开始把自己的欲望大办成“首届全国处美人大赛”,赚起了万象众生“浮躁纵欲”的钱。最后,他终于靠金钱实现了自己当年没有实现的梦想,把已经成了兄弟宋钢妻子的林红变成了自己的情妇,也最终把兄弟宋钢送上了绝路。之后,他厌倦了商业,赎罪心理抬头,一心想带宋钢的骨灰搭俄罗斯飞船上太空,把兄弟宋钢变成外星人。
于是,一个商业与人性的三部曲就呈现在了读者面前:人性解放成就商业——官商勾结出现垄断侵害乡亲——商人失去奋斗目标放纵自己伤害社会。现实中的中国企业(家),20多年来是否真的走过了这样一条沉沦的路线?理性看,走到第二步的企业是少数;而走到第三步,靠满足和放纵大众的欲望搞处美人选美大赛发财,则更像是网络新闻中的狂幻图景,而不怎么像是现实中实业家的所为。
商业怎样改变了人性?商业发展究竟给中国人带来了什么?企业家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企业家和社会大众的关系到底紧张到了什么程度?这是如何评价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重大分界。一部小说描写的只是个一个虚构的世界,但这个虚构世界是我们这个真实的商业世界的折射在作家眼里的一个倒影。遗憾的是,20多年来本土文学作品里企业和企业家的形象,大多像这样“黑心”、“浮躁”、“纵欲”。这和产生《商道》的韩国、产生《阿信》的日本都不一样,更像是产生了《雾都孤儿》的早期工业革命时的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