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直想放弃这次旅行了,恨不能当时就去帮这出租车司机筹备一个工会
文/刘建强
我假装没看见那辆崭新的索纳塔,果断地冲随后而来的夏利挥动了手臂。
“您好。去哪儿?”
“你好,去首都机场。”对后座坍塌程度估计不足导致我的声音出现轻微颤抖。
以我有限的打车经验,这时候应该响起一声欢快的“好嘞”,伴之骤然提速带来的整车轰然欲散的殷勤劲儿。看来这是个新手儿。他像是遭到了枪击,把车咣当一声停在了路边。虽然地理知识并不丰富,但是我可以肯定,那儿离机场还很远。
“先生,”司机回过头来,表情无比悲伤。“这车的轮胎不行了,两三公里还能对付,到机场可能很危险。”
我对他的诚实表示了感激和赞扬。我们微笑着说了再见。
“您好。去哪儿?”
“你好,去首都机场。”
咣当。
“先生,”司机回过头来,表情无比悲伤。“这车刚大修完,得磨合。您看今天中午之前赶到不耽误您登机吧?”
我的看法是用不了到中午那架飞机就已经飞到了目的地。我对他的诚实表示了感激和赞扬。我们微笑着说了再见。
咣当。
“先生,”这是一位漂亮的女司机,表情无比悲伤。“你的车肯定有故障。”我表现出近两年少有的机智。她对我的回答给予了肯定和赞扬。
终于,我坐上了一辆崭新的索纳塔。车厢宽敞,座位舒适。“夏利车确实不行了,我连打了三辆都说有毛病。”
“那是人家不愿意去。这是您坐上来了,您要是在车底下问我去机场不去,我肯定说不去。”随后,他在车内大声辱骂了一个闯红灯的女行人。“您想想,”他盯着后视镜中的我,“夏利车回来不许载客,还要搭上5块钱买路钱,人家干嘛去?您这活儿撑死了也就40块钱,我再去排两三个小时队,然后再拉上一个住望京的,这一上午不就白忙活了吗?说句您不爱听的,我这就是白送您一趟,回来还得自己掏5块钱。”
他的悲惨处境让我如坐针毡,我从车厢右侧挪动到了左侧。“我上个月才挣了六百块,您说还能干不能干?月份牌儿上二月份本来就少两天,过年了,谁没个三亲六故,是不是得各家转悠一圈儿?可是公司的份钱儿却是一分也不能少。现在说人性化管理,你病了,住院了,领导也来看你,让你好好养病,但是份钱儿还是逐天累计,你说你敢病不敢病?这车还不能坏,一休就得大半天……你找死啊?”他大声骂一个已经飞驰而去的违章超车的司机。
“今天早上起来我右眼皮就直跳,您上车前我还琢磨是不是不该走这条路,这不就遇上您要去机场?您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也保不齐,万一您要是去延庆呢?”
我感到自己已经沦为一个抢劫者。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一定会让他顺路去一趟延庆。
“说到病,您知道我查出什么病来了吗?我要不说,您绝想不到这是一个得了大病的人在拉着您。不像你们城里人,我们是农村户口,公司不给上医保。可是农村人就不是人吗?要说大家都不干了吧,人心哪有那么齐?你不干有的是人干。这工会现在是出租汽车公司养着,要是让我们司机养着就好了。”我简直想放弃这次旅行了,恨不能当时就去帮他筹备一个工会。
“您查出来什么病了?”
“不说了。我这岁数,上有老下有小,不易啊。您是国内还是国际?”
我请他把车停在10号门前。“好嘞,”车猛地提速,就在我以为他要把我送出机场的时候,咣当一声,他把车停在了11号门前。计价器上公里数的零头儿刚好变成了整数。40块钱看起来确实比39块赏心悦目。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掏钱,表情无比悲伤。“真对不起,”我不敢抬头,拿出一百块钱,“别找了。”
“谢谢,”他接过钱,表情依旧悲伤,“我还得排两三个小时队,再搭上一个望京的……”
我对那位望京的乘客充满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