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愉快地想着诸多荣归方案,最后,选择了我们今天还在频繁使用的一种:有意显摆,收效更大
文/刘建强
朱买臣发达了,当上了会稽太守。
在西汉,会稽包括了今天江苏省南部、浙江省大部和福建全省。就是搁在今天,做上这等大官,感觉也绝非一般的好。汉武帝是什么人,当然知道朱买臣很可能因此发疯。“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你有什么感想?”朱买臣本是会稽一农夫,这时候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老家去。“不敢不敢。”朱买臣是不敢说出下句:有什么不敢?
汉武帝究竟是在用话敲打朱买臣还是以示纵容,第二天的《西汉日报》评论员文章没有说。带着报纸和官印,朱太守踏上了“那么漫长的”归乡之路。路上的风景好不好朱买臣没大留意,关键是心情太好了。他愉快地想着诸多荣归方案,最后,选择了我们今天还在频繁使用的一种。
穿着旧衣服的朱买臣出现在会稽郡府。当时的小官吏们正在喝酒行令,没大理会这个以前老来这儿跟看门人蹭吃蹭喝的乡下人。报架上挂着的还是上个月的《西汉日报》。故事的发展跟自己想的严丝合缝,朱买臣很满意,径自去找看门人。后者像以往一样拿出碗筷招待他。
吃饱喝足,朱买臣松了松腰带:“吃撑着了。”这话看门人听了多年,让他感到兴趣的是随着朱的动作,一条红丝带跟着从怀里坠下来。“这是什么?”朱买臣看着这个可怜的老头儿正在一步步成为本部低成本电影的必备道具。
可怜的道具发现了官印,像我们想像的那样大叫起来,并且飞快地跑出去推动故事的发展。这时候,又一个至关重要的配角出现了——他向来看不起朱买臣,现在,他亲自证实了看门人的胡言乱语。“天啊,竟然是真的。”这是他疯掉以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朱买臣慢慢从屋里走出,他看见门外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坐在专车上,挥手向群众致意,这一动作在梦里已经演练得甚是熟稔。他的手突然停止了摆动,目光盯在一个清洁女工身上:“停车。”那清洁女工正跟自己的丈夫一起洒水垫道迎接新任太守,怎么能想到这太守原是自己的前夫?朱买臣梦想过这一刻,但是远没有这么完美。跟前妻的对话犹在耳边:“你成天不务正业,这日子没法儿跟你过了。”“我50岁应有富贵,现在都40多了,你不能再等等吗?”“说真的,再等等就饿死了。”应该承认,该女人的目光是短浅的,对于丈夫不治产业只好读书完全不能理解。
在京剧《马前泼水》中,该女人希望与前夫重归于好,那朱买臣唱道:也是我买臣福分大,你看我:身穿大红、腰横玉带、足蹬朝靴、头带着乌纱、是颤颤巍巍两朵朱宫花。十字街前拦住了马,你叫我将你带回家。我若是将你带家下,岂不被街坊邻人耻笑咱。千差万差你自己差,恩爱的夫妻就变成了活冤家。来,来,来,将桶水泼地下,你若能收覆水我带你回家。
事实上,作为一个饱读诗书的前农夫,朱买臣没有表现得这么浅薄(甚至骂前妻为“狗贱人”)。他喝令手下把夫妻俩装上车,带回太守官邸。前农夫为夫妻俩专门安排了一个院落,供给衣食,时不常地还亲自来问寒问暖。一个月以后,前妻上吊死了。
当年项羽攻入咸阳,杀人放火,心满意足,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劝他都咸阳行霸业的韩生在博客中写道:人谓楚人沐猴而冠,果然。项羽没有朱买臣的好耐性,直接砍之。
再扯得远点儿。菲茨杰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开头写道:“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的时候,我父亲便给了我一个忠告,我至今还念念不忘。
“‘每逢你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他对我说,‘你切要记着,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都具备你禀有的条件。’”
这接近佛的悲悯了。当时佛教还未传到中土,这么数落朱买臣,确属苛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