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中国中心思想并不是对中国文化与中国事物妄自菲薄,而是提出了一个中国走向全球化时代应具有的文化态度
文/袁岳
我们大部分人为自己的民族文化自豪,即使周围的崇洋媚外者,他们自己的思维方式其实也是相当中国化的,是用最典型的从儿时的家教与师教中形成的中国方式思考问题。这并没什么奇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都生活在民族文化归属感与母文化的集体无意识中,我们就用着从小到大的社会化过程中形成的习以为常的方式看自己的生活和整个世界。
现在,如果我们换个视角,你是美国人,那么你看中国的什么东西是可敬仰的,对什么是感到怪怪的?功夫明星、风水大师、中国厨师、电器制造商、中国IT工程师比较受他们的认可,不少中国的教授、记者、官员、企业家、夜总会老板让他们感到怪怪的。日本人当然不会对中国的卡拉OK、夜总会、洗浴中心、厨师、教授、官员感到奇怪,但对中国的不少媒体、年轻学生甚至中国的不少企业模式感到怪怪的。印度人对中国人信佛不感到奇怪,但对所有几乎其它中国的东西却感到陌生而奇怪,他们难以想象这个什么都吃的民族能做出好的学问、高雅的艺术、高品质的产品和合理的组织。非洲有许多人把我们中国人看成兄弟,觉得中国人什么都能造,有些人能把中国想象成神秘的天堂,但他们对中国的许多印象还是遥远的上世纪五十、六十年代的事情。对于今天的中国,他们最多就是知道“听说这个远房的亲戚发了”。
2005年我陪同某中国汽车公司老总遍访印度多家汽车制造公司老总,这位中国老总对我说,“我感到印度人的生产工艺与技术精湛程度强于我们,但似乎没有长远战略,大的发展框架似乎也不清晰。”他的看法与我最近看到的季羡林先生对印度文化特点的说法似乎极为吻合,季先生曾在1988年说,“印度人有很深刻的思想,他们研究现实的世界、人生,研究来世。但他们头绪不清,很少逻辑。所谓深刻而糊涂就是这个意思……印度教的建筑在总体上,从远处看一塌糊涂,很乱,可观察细部非常精致。”
我访印度前找些印度的书来看,而说到历史,大半学者均指印度作为古国与中国最不一样的,是他们基本没有确切的历史记述,而充满了神话、传说与寓言,而且与中国人的历史考据史实来去几年而争得不亦乐乎的情形相比,他们争论名剧《沙恭达罗》作者的出生年代,不同主张者的建议来去竟在1000年左右,不过大家也没觉得有何不一样。从这里我们还是可以看到,地域文化的差异是客观存在的,因此才有了文化交流的必要。当我们现在走出去到外面投资、工作、发展,我们要切实地认识到在全世界其它文化体系里面,我们许多感觉自然的事情,而在那里却不必然。
反思中国中心思想并不是对中国文化与中国事物妄自菲薄,而是提出了一个中国走向全球化的时代应具有的文化态度。我认为这种态度必须要投入很大的努力去了解世界各国的社会文化及其社会规则。在此前提下我们有两个基本的态度调整:其一是在中国模式与他国模式找到稳妥的接近之道,因此在两者之间的态度不仅仅是个人行为,也是国家间行为模式;其二是在中国事物中更多吸收容纳其它文化模式中的元素,从而改造出开放的、可塑性的新型的中国文化。
中国文化自古以来因外族入踞或盛世开放而是一种融汇型的文化,你如果看今天的泉州,想象它唐宋时代的模式,真的可以说是一种万花筒式的文化拼盘。中国中心思想往往只述说了中国四大发明对世界的影响,其实印度人对中国人的宗教、中医、数学、制糖技术就有着核心的影响,甚至《西游记》那样一本书里的故事原本大半是取材印度佛经故事。中国文化更生,关键在于着眼发展,撷取异域元素,形成开明的化育过程。
在中国的国际研讨会上,中国人说自己不奇怪,而到了国际研讨会上中国人也只能谈中国就知道我们过于自我中心了。中国人除了谈中国还能谈点其他国家的事情么?仅仅是中国中心思想会极大地加大我们在中国以外地区的行动成本,而且实际上我们很难真正走进中国外市场的主流社会中。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中国需要一大批研究世界各国情况的专家、研究生和本科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到了我们可以而且必须把国际关系与他国研究看作是一个普通的专业和职业学科大力发展,当我们对世界更多了解、更多介入,中国中心思想的状况才会有根本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