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各界领袖的化合作用制造出本年度的热点话题,而后在实际生活中这些话题所涉及的领域会发生某种程度的改变。这是达沃斯的最大秘密
文/王利芬
今天如果你不生活在未来,明天你就生活在过去。达沃斯归来看到这两句话让人触目惊心。常在不经意时回忆起达沃斯的雪山美景:松柏与白雪占据整个视线,人住的房子却很小,小得完全成为配角,却极协调依附在山腰和山脚下,这种小让人感慨也让人感动。
达沃斯组织过程很人性化。由于时处寒冬,每位与会者需将冬衣先存放再入场。我注意到存放衣物的台子和过道全部用一种淡绿色的棉布包了起来,很显然是怕划坏参会者的衣服。安检人员笑着向每一位参会者问好,场内鲜花摆放也富有艺术感。
所住之地绝大多数是极小的酒店,床窄得一翻身就掉在地上。一天旅途之后,你只能打开自来水喝,然后再冒着纷飞大雪去注册。因为注册后才会拿到最全面的日程表和进场证,才有可能静下心来研究几百场论坛,做出自己的时间表,以最快的速度注册某些热门论坛,然后再辗转于一场接一场的论坛中忘记是否吃了早饭和午饭,甚至是晚饭。
达沃斯的秘密
达沃斯入场券极高。政治家自然引人注目,而商业领袖会员资格是营业收入20亿美元的公司才可申请到一个名额,媒体领袖和极有影响的学者及艺术家、社会活动家才可能被邀请。
政治家、商界领袖、媒体、学界、艺术界和社会活动家们聚在一起,其作用远超出经济范围,他们的化合作用制造出本年度的热点话题,而稍后在实际生活中我们会发现这些话题本身所涉及的领域正在发生某种悄悄改变。这也就是达沃斯论坛所以能吸引全球各界领袖奔向那个遥远小镇的最大秘密。
2005年1月,我第一次去达沃斯时,在主会场咖啡区看到索罗斯与人交谈,Dell抱着笔记本电脑匆匆上楼,美国参议员MC Cain坐在沙发与别人聊天,哈佛的Michael Porter正在电脑上查阅他的日程,Google的CEO在与《数字化生存》的作者尼葛洛庞帝交头接耳,远处一群保安和媒体记者簇拥着英国首相布莱尔向主会场走去,还有数不清的全球500强的CEO穿梭其间,瞬间有种失重感。
我还领略了法国知名主持人C Ockrent的风采。在她主持的论坛上,有前美国总统克林顿,英国首相布莱尔,有世界首富比尔·盖茨,有为非洲艾滋病常常穿梭于各国政要之间的摇滚歌星Bono,还有两位非洲总统,都为一个话题而来:拯救非洲。
达沃斯有一个CEO系列,只对大公司的一把手开放,是关门会议。同行业中是竞争对手的CEO们坐在一起,在媒体主持人带领下就某些议题给出共同解决方案。来自中国移动的CEO王建宙和中国宽带基金主席田溯宁参加了IT界的CEO会议,王建宙告诉我今年议题是就IT和信息产业发展带给人们健康的作用进行讨论和想象。
达沃斯有一个未来系列,我参加了其中之一,题目是我们生活在一个相连接的世界。这是一个长达二小时十五分钟的工作室讨论,会场有六桌人,每张桌上有个人像,主持人让每人在IT的帮助下想象这个人在2050年的生活状况。每桌的人边吃边谈,每谈完一个话题就有人对观点进行总结。最后,一个漫画家在现场将所有的结论性想象在一个圆形白板上画出来。整个工作室组织新颖,能调动在场任何一位的创造性和想象力。
在这工作间讨论中,我与思科董事长兼CEO钱伯斯坐在一个桌上讨论并近距离对他进行观察。
钱伯斯是一个对新鲜事物反应超快的人,一个脑子转动得让他原本像机关枪似的语言都有些跟不上的人。在他旁边的人很有压力,这种压力来自于跟不上他的速度,来自他奇思妙想的大胆。当我们一桌六个人分别说出自己对于未来所要运用科技所做的事情时,他在几十秒内立即将我们的六个公司并购成一个公司,而且快速地找到了这六个公司的有机联系,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思科大举并购的成功。
其实钱伯斯已经快六十了,但你跟他在一起会觉得他太年轻,干任何事情是互联网的光纤速度,他会在与你告别握手时高度体现他的真诚和热情,然后又无比快地转过头去与另一个人打招呼,但却不让人觉得他在敷衍了事,而是认真完成一个招呼过程中的所有环节。他总是比别人迅速而绝不偷工减料地完成着一个又一个复杂的过程。
思科这个短短十五年超过许多五百强中有着近百年历史的公司,其间秘诀当然与这个知性与悟性结合得极好且思维动作极快的钱伯斯有着极大关系。
每次会议中心有重大活动时,参会者都会密密麻麻站在会场外等待。我从楼上往下看时,常在想这些人为什么会来这里——一个交通并不便利的小镇,来度过极其忙碌而疲劳的四天?在我,希望看到在人与人互动中,人们心底深切的关注、难以掩蔽的焦虑和没有机会表达的愿望。
把脉2007:变化中的力量格局
大大小小论坛一路听下来,2007年的达沃斯论坛关于世界变革趋势的共识有十二点:新兴市场正在成为一个主要的经济力量;人们对于不平等现状的加深和工作机会的担心加剧,尤其是中产阶级;私人资本流动的速度正在增长;权力的分散正在从一极向多极转移;新能源的供应对于世界影响会越来越大;非国家性的因素将成为新的世界安全的威胁;在今天的科技发展格局中,个人既是真实的,也可是虚拟的;个人的才能将被集体的才能代替;除我们熟悉的新兴市场外,新的经济势力正在出现;新兴市场出现的重要性会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企业的社会责任从保持持续发展向赢利能力转移;消费者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大,在某种意义上决定生产消费品的公司。
谈到商业势力格局变化时,可口可乐总裁认为上亿消费者从新兴经济体进入市场,他们变得更富有,作为一个CEO,要懂得他们的偏爱和困扰。哈佛大学商学院教授Muhtar认为,对企业而言,保持他们在社会中的合法性和可信度最为重要。哈佛商业评论的总编辑Thomas A. Stewart认为CEO的权力越来越大,另一方面股东权力也在提高。由于科技发展和网络化生活到来,资本和人才中会有一场战争。美国Sungard总裁和CEO认为,CEO不再显赫,必须设定一个程序用最好的信息和最具有专长的人,而这个程序完全被科技所主导。
谁将操作互联网?美国未来研究所的主任Paul Saffo说,成熟的互联网面临的挑战主要在于互联网规范和有效治理以及如何保证对用户的积极影响上。《纽约时报》记者John Markoff认为,除非发现管理互联网的积极办法,打击互联网犯罪,否则只控制不会成功。
国际通信联合会秘书长Hamadoun 指出应像对待流行病一样重视互联网问题,要全球性组织参与,他提议组成框架性结构让政府与私人企业主、尤其是制造企业一起寻找共同解决方法。牛津大学教授Jonathan则指出交流渠道其实就是控制渠道,携带信息的渠道也携带危险,端对端的质量应符合监管要求。
用户将决定内容。美国Orbitz网站的总裁Jeff称,用户所提供内容相对职业人员而言制作花费少很多,可将用户和职业人员制作的内容一起作为内容基础,加强用户体验,用户参与十分关键。路透社的CEO说,路透社在五十年前就发明了让用户制作内容,许多重要事件由业余人员写就。美国奥美的全球董事长和CEO指出,她的公司调整到用户端时,用户端内容可创造核心价值并创造共同理解。
来自One Economy的CEO Rey Ramsey将焦点放在低收入人群,这些人在互联网上互相支持,合作变得广泛深入。MTV美国总裁Michael指出,MTV实际上是用户在使用职业人士制作内容时,也在融合他们自身体验,加强了同代群体间的运动。韩国赛我网(Cyworld)CEO指出,要建立多媒体的社会网络公司,韩国年轻人共同分享90%的股份。论坛上也有人指出,如何针对业余人士付费和维护所有人的权利、让用户获得知识产权很重要。
数据、声音、图像和通信服务,聚合改写着计算机、通信和媒体产业的轨迹。来自韩国电信的CEO Kim Shin-bae指出,市场不仅需界定消费者需要的新服务,且更需要做到消费者并没有意识到的服务。Google的CEO则称开始就认识到企业惟一资产就是品牌和来自顾客的信任。思科董事长兼CEO 钱伯斯说他现正将指挥控制的模式变成授权模式,员工与顾客直接互动,且获得极大自由空间,今后会出现提高生产率的浪潮。
数字化的存贮数据扩张和软件平台出现频率之高,将带来商业新机会和挑战。语音识别软件将有力促进移动电话、计算机的功能。由于虚拟世界增长,硅谷价值在地理上将变得越来越小,创造发明将从其它一些地方产生。新技术出现会对个人私生活产生威胁,但任何时候准确知道一个人所处位置,警察会高兴,也会带来许多商机。“第二人生”概念大量用于商业和政治,改变了人类的互动方式。
Google董事长和CEO认为权力格局正从现成机构向受众倾斜。几个世纪以来,信息掌控在受过教育的、富裕的、有很好的社会资源的人手中,互联网正慢慢改变这一点。过去的商业模式建立在传统的媒体和旧概念上,甚至基于“控制”的观念。而现在所要为之而奋斗的是让地球上每个人有同样获取信息的权力,同样学习和交流的机会。
新兴市场与全球化前景
中国、印度和巴西作为新兴市场被反复提及。下一阶段中国能持续发展吗?摩根斯坦利的首席经济学家Stephen Roach警告中国需要注意不平衡因素:一个是中国现在80%的GDP由投资和出口带来,私人消费在GDP中少于40%,未来GDP增长质量应高于增长的数量。持续的过热投资将导致通货紧缩的压力,持续的出口增长也将引起中国与之贸易的国家外贸保护主义的抬头。
从联合国经济和社会事务发展的数据统计,到2050年,中国60岁以上的人口会占到总人口的31%,而2006年只有11%,从15岁至65岁的人口到2050年将下降六个百分点。中国人口老龄化的现象非常快,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快。
只生一个孩子的政策和正在增多的财富导致中国的每个妇女平均生1.73个孩子,这就会导致一个问题,将来的老人谁来照顾?中国的社会保障体系处在一个并不稳定的状态,论坛提出建议,假如中国能够去开放金融领域,给民众大量的投资机会同时用现代化手段控制风险的话,这将会让中国人一部分人在老龄阶段有更多保障。
世界的权力中心正在从发达国家转移到发展中国家这一点在西方并没有很好地得到解释,二十年前,是发达国家告诉发展中国家不要担心不平等,现在反过来,发达国家自己正在担心这个问题。
每年达沃斯都会有重量级的政治家演讲,本届论坛由德国总理默克尔女士致开幕词,由英国首相布莱尔致闭幕词。默克尔在讲演中几乎谈到所有全球化所遇到的问题,并引用了1972年罗马俱乐部关于“增长的极限”报告。今天全球气候变暖的情形被三十多年前的报告不幸言中。默克尔希望共同对付所遇到的难题,她引用了一句非洲名言,那就是:若想走得快,就一个人;若想走得长,就一群人。
相对于默克尔女士的报告,布莱尔受到的欢迎更热烈,这也许与他当时现场即兴发挥有关,也许与他最后一次以首相身份出席达沃斯论坛有关。
布莱尔从非洲、全球气候变暖和世界贸易三个问题入手来讲全球的责任感,对未来极其乐观。最后他问道,未来什么样的价值观会在一个变化了的世界中出现?或者世界还会回到弱肉强食,一些相互争斗的民族会成为牺牲品的时代吗?如果说宽容度、自由、开放和正义是我们的信仰,那么我们需要的是行之有效的一起行动。布莱尔的讲演充满激情,他的讲演让人感觉不仅出于政治家的激情,更多的是作为文明人的人道情怀。
达沃斯的确是西方国家主导的世界。在这里,我们英文可能不那么流利,交流也许不那么顺畅,对国际化的吃穿住用的礼节可能不那么娴熟,但这都没关系。因为我们已上路,一个在路上的人和国家一定会找到她自己所要达到的目的地的。
中国近现代史是中国从一个相对封闭和落后的封建社会被外敌入侵的历程,是中华文化在外来文化的强力进入后消化得阵痛痉挛的过程。有学者指出,近三百年来,中华文明对世界文明的贡献极其微小,中国整整错过整个西方发达国家工业化的进程。
欣慰的是,我们已与一百多年前对待强国和西方的态度有天壤之别。不再躲闪,不再抵抗,不再用自己所谓文化优势去鄙视自己并没弄明白的东西而陷入一种莫名的自大之中。
在全球化进程中,无论我们起点有多么低,多么不从容,只要有积极的接轨心态,就不会在已经来临的信息浪潮前被动或者长时间不知所措,因为我们加入其中,我们已身在其中,今后也会应对其中。
从我有限的人生体验来说,我深信这一点。
(作者为中央电视台《赢在中国》栏目制片人,本文有删节)
贴士
吴建民(外交学院院长):看今年达沃斯题目——中国想要怎样一个世界,这让人惊讶。一百年前,世界什么时候问过中国人,你想要什么样的世界。历来是世界强加给你,现在是你要什么样的世界。世界需要中国有发言权,告诉世界你想怎么做。这是达沃斯很重要的启示。企业家所面临的机会肯定是过去所没有的。
吴鹰(UT斯达康董事长):我是第一次去达沃斯,参加“中国能不能持续增长”的论坛。中国经济仍以人为基数。电信行业发展迅速,金融服务、保险、娱乐等未来要有大发展。此外还有行业之间的融合。曾在会场过道上碰到比尔·盖茨,聊了,还小吵一架。我认为微软还没真正理解在中国赚钱应该走什么模式。现在手机操作系统(OS)将来比PC用途大得多,它才是真正私人的东西。
田溯宁(中国宽带基金主席):在达沃斯,无论融资还是寻找合作伙伴,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参加所谓大会里的小会,尤其Night Club。去年开始达沃斯提出一个概念叫数字生态系统,很受启发。过去开会是IT、电信、媒体、投资四个行业都有各自工作小组会议。但现在不相干的行业开始相互合作,影响标准、制定标准,共同促进行业的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