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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你跟他长谈过多少次，间或还有会心之微笑，之后他还是不认识你。他们的名字叫企业家。据说政治家也是如此，那是我所不能了解的事。 作为企业家，王石董事长是具有这一特征的。数十年来（当然没有这么漫长），我采访他少说也有七八次，今年年初最近一回在深圳看见他，我仍然遭遇其无辜且探询的目光。有一首歌王董想必没有听过：记者的心是玻璃钢做的。 我第一次听说王石这个名字时身在一家新创刊的杂志。杂志宗旨变幻无穷，由最初的记录中国商业历史最终定为富人集中营。我理解这个集中营的意思不是说要像当年纳粹对待犹太人一样把富人一网打尽，杂志主编对我的智力表示了肯定。当是时也，媒体竞争那是相当激烈，该主编经深思后判断，如能约来王石做封面人物将为我等众喽罗带来一线生机。他坚持认为，在众多富人中，王石的相貌是好的。余生也晚，开蒙亦迟，并不知道王石何方神圣。多年后，我终于可以在别人说起王石的时候不再假装深沉，我却对该主编的审美观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有一天晚上，在北京国贸大厦附近的一家健身机构里，江南春一边泡着他那双卸下了风火轮的脚一边说：“要好看干什么？成功的人还需要好看吗？”我偷眼观瞧，这位问题青年显然也是一个成功的人。 成功则成功矣，但王石实在算不上富人。有一回他给我数了数自己的家底儿，连存款带房产好像也就几百万。他好像也没必要撒谎，因为那个话头儿并不是我提起来的。 后来他就经常说起自己为什么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有钱。当初曾经有一个暴富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没有珍惜。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一切重来，他决定仍然不珍惜。他说古今中外大量著作和事实表明，暴富没有好下场。经过多方查证，我可以有把握地说，在中国，我是最晚一个知道王董血泪家史的人。 媒体，层出不穷的媒体让王董患上了健忘症。在中国，如果你不首先是一个小说家就直接成为了企业家，是很危险的。看到王石表情认真地给我又讲了一遍那过去的故事，我起初感到可笑，之后觉得这个人还是比较诚实，因为故事情节并不因讲述时间、地点的变换而大相径庭——你知道，作为记者，这样的事儿俺们经常遇到。事实上，我们的很多企业家慢慢都变成了杰出的小说家，其结果之悲惨远非健忘症可比。 王董钱不多，各种排行榜也就无隙可乘。然而此人内心骄傲，且形于色：“我社会活动这么多，企业又搞得这么好……”作为一个谦虚谨慎的中国人，初听此言，我的耳朵一阵刺痛。这种自信使王董在遇到那个著名的挑战者时表现出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不屑，且屡屡发出此公必亡的预言。 而他又勇于承认后生可畏，自己不懂甚多，所以及时将权力交给年轻人。“你发现那些新事物自己确实不懂，就是不懂。”这种时候，王石很诚恳。 在中国企业家中，王石算是幽默感较强的一个。在诸如论坛、典礼之类的盛大场合，他愿意给自己出一些脑筋急转弯。很容易看出来，那时节他对单口相声充满了热爱。比如最近这一次，他在“深商风云人物”评选中获得“卓越奖”。获奖者走到台前，沉吟片刻，用显然是设计过的节奏说：“我不太愿意领这个奖，‘卓越奖’，感觉自己已经到头儿了。”整个颁奖典礼上，他是惟一让部分观众发出笑声的人。 关于王石，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下次和王董见面，我还得交待自己的来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