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改变生活方式,缩小生态脚印,恢复跟自然息息相关、血脉相通的情感……有点虚幻的一个梦
廖晓义
53岁 民间环保人士
1996年创办北京地球村环境文化中心;2000年获国际环境大奖“苏菲奖”(诺贝尔环境奖之誉);2005年获CCTV中国经济年度人物社会公益奖。曾发起垃圾分类、空调26度、少开一天车等全民环保行动。北京奥组委环境顾问。
廖晓义被保安认出来了。“我在电视上见过您。”
半小时之后,这家酒店的公关经理、总工程师和保安经理陪着廖晓义参观了电脑控制室,以证实酒店公共区域的设置温度的确是26摄氏度,符合今年出台的《民用建筑节能条例(草案)》的规定。
事实上,这个条例的出台和廖晓义两年来的呼吁奔走不无关系——2004年6月26日,廖晓义联合北京9家民间环保组织发起了“26度空调节能行动”,此举措后来被政府采纳并推广。今年8月13日下午两点半(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发生的这一幕不过是她的又一次测温行动。这一次的遭遇显然好多了,“过去比较难,我们经常会被赶出来。”
廖晓义自称“热血中年”。1996年,她回国创办北京地球村,至今已有十年。一个人能够把一件并不简单的事情坚持做上十年,那么她一定是个固执的人。“对我影响最大的人是蕾切尔·卡逊。一个女人,那么柔弱,在当时工业文明强主流的状态下坚持表达自然的心声,她非常孤独,她很了不起。”
这话有点夫子自道的意思。十年来,作为一个环保主义者,廖晓义律己甚严。不能说她过着清教徒的生活,但的确有些“走火入魔”:她拒绝食用野生动物;无车族,除了经常出国开会坐飞机;买食品要带绿色标志,买电池要环保的,洗衣粉要无磷的;拒绝使用电风扇,更别提空调了……这个敬畏自然、学哲学的人,却在环保问题上毫不妥协,异常偏执,环保已经成为她情感的一部分,是“狭窄而深沉的爱”。
在廖晓义看来,不环保是一种“极其愚蠢的、从美国嫁接过来的生活时尚”。1998年比尔·克林顿访问中国时,作为嘉宾的她曾当面质疑。“他们说我在反对消费、反对享受。如果一个人只会消费物质,那自然家园和精神家园就会被荒废。人生还有什么快乐呢?”
去年冬天,廖晓义穿着红棉袄去参加一个欧盟高层代表团的论坛,讨论气候变暖。到了酒店,她发现空调开得和夏天一样,只得一件一件地脱衣服。面对身穿丝袜的代表团女团长,她觉得尴尬。“文明难道就是要把夏天变成冬天,把冬天变成夏天?然后消耗那么多不可再生的能源,制造那么多二氧化碳?这就是文明的意义吗?”
廖晓义的衣着打扮和谈吐颇有个性。她有些“波西米亚”:一身蜡染长裙,挎一个大布包,脚上是一双草编底的凉鞋。她曾经用“这个问题没有意义”这一个答案为普鲁斯特问卷的所有问题作答。她的棱角像旋转的风车一样坚硬。她认为除了“德先生”(Democracy,民主)与“赛先生”(Science,科学),中国人还应该坚持“和先生”(Harmony,和谐)。
廖晓义最感兴趣的工作方式是公众教育,她给北京地球村的定位就是一个环境教育机构。“做一件事情要成功有三种方式:教育、执法和经济手段。教育是成本最低、效果最好的方式。我始终对改变人心感兴趣——如果说我们还没有拨动人心,那不是因为人心不可以变,而是我们需要改进我们的教育方式。”她反思道,“我们以前的环保教育总是叫人家怎么节制消费,我想改进,让环保从一种外在的要求变成内心的一种需求,让环保从一种利益别人、利益下一代人的方式变成一种利益自身、利益当下的东西。”
她的新理念是“东方式的环保”,所谓“身心行一体,减物能、增体能、蓄心能”。即使一个人对于环保并不关注,对于个人健康一定是关注的。“当你越多地在消耗物能的时候,你的体能在退化。比如坐车,这时候你的腿在退化,心血管疾病在增加;当你依赖空调的时候,是你皮肤调节和呼吸能力退化;当你用方向器的时候,是你辨别方向能力的退化。相反,当你顺应天时、返朴归真的时候,既节约了能源,又增进了健康。”
她甚至乐于拿自己十年前的照片跟人开玩笑:“你看,环保是怎么把人变成鬼的?”照片显示,这位女性为她的事业牺牲颇大。但她不准备继续牺牲下去:“如果环保把人变成鬼,就没有人再跟你搞环保了。首先你自己要重新做人,不能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现在希望再把鬼变成人,让别人知道,环保是滋养生命,不是消耗生命。”
已经十年了,应该如何跟她谈到她的未来呢?眼前这个女人,说话谨慎,有些疲惫。她这样形容她的梦想:“每个人改变生活方式,缩小生态脚印,恢复跟自然息息相关、血脉相通的情感……有点虚幻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