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从商学院教授到企业高管，企业家是天生的还是职业化的这一命题有了新的答案
“我需要尝试新的挑战了。”曾鸣说。应马云的邀请，他从长江商学院停薪留职，出任阿里巴巴战略参谋长。4个月后，他火线接任雅虎中国代理总裁。今年5月，这位员工号为No.7013的教授成为雅虎中国总裁。
以战略学闻名的曾鸣，不仅在理论上深谙电子商务、战略联盟、并购以及全球战略，还以自己的角色转变验证了管理学与企业实践的关系。他的这一新的尝试，可不是偶然和个体的——中国企业在创业二十多年、中国EMBA教育在近十年后步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企业家是天生的还是职业化的这一命题有了新的答案。同时，更多的学院派转入企业，越来越多的企业家转入商学院当教授，形成了一个丰富的商业世界。
契机从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在企业家“生态圈”里，除了咨询公司，还活跃着一批管理学教授作为外脑，他们也通过企业案例建树理论。1995年，安徽大学管理学院教授李洪峰到荣事达了解企业运作；1999年，华南理工大学教授陈春花为六和集团做战略顾问；2003年，曾鸣担任阿里巴巴战略顾问。之后，他们都成了“教授CEO”。
亲身经历企业，就会对管理理论和实践的不同有更多感受。2004年，杰克·韦尔奇和迈克尔·波特不约而同来中国演讲，就典型地体现了这一不同。“听企业家讲演，一定要明白他的经验的背景是什么，悟出运用的奥妙，千万不能生搬硬套。”曾鸣说，“听管理学家讲演，重要的是怎么去超越……”
从老师到老总
懂理论就能做好企业吗？从顾问老师到企业老总，会产生尴尬吗？在国外，不乏成功者，如麦肯锡的郭士纳、裴熙亮执掌IBM、摩根斯坦利，贝恩咨询的罗林斯、惠特曼任戴尔、eBay的CEO。或许，中国企业与商学院的“年龄”本身还不够长，类似的现象并不那么集中，曾鸣与陈春花们的选择，才显得有些另类，且极具开创价值。
加盟六和之前，陈春花给康佳、TCL、科龙等做过顾问——她认为家电业是中国竞争最强、市场化最高的一个行业，应该能总结出管理经验。2004年，她出版了《领先之道》。但问题是，很多企业仍认为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
2003年2月，陈春花到南京大学商学院进行博士后研究，再次受到山东六和集团的邀请。“为企业做顾问，也参与了大量的管理工作，但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图来管理企业，所以我决定当一回‘真’总裁。”其间她也跨行业，做过南方电网、南方航空、深圳机场、广州电信的顾问，发现不同的行业有共性，主营饲料生产的六和使她更坚信这一点。
甫一上任，这位兼职总裁就进入角色，实践理论，强化供应链管理，集中采购。该年六和销售额从前一年的28亿元增长到42亿元，2004年突破74亿元。2005年，新希望集团收购六和，“是我重回校园的时候了。”陈春花继续回到商学院教学和研究。
对于李洪峰来说，从教授到顾问到高管是一个主动选择。他1995年任荣事达营销副总裁，当时荣事达的合资方美国美泰克市场副总裁杜比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杜之前是一家咨询公司的顾问，也在商学院教书。“我当时就决定要像他一样自由转换三种岗位，可以说1995年的时候在中国这种情况还不是很多。”
任职期间，李洪峰帮助荣事达连续四年全国洗衣机分销量第一，推出了“企业竞争自律宣言”等营销案例。2000年后，他当广东万和营销副总裁，不过仅一年，就因与创始人思路冲突而离开。李洪峰回到中国科学技术大学MBA中心教书，但他对民营企业的实地研究并没结束，后来他组建博融咨询公司，任广东长青燃气具总经理，成了学者型的营销实践专家。
类似的例子还有从北大教授转变成北大方正董事长的魏新。他坦言，如果没有组织的决定，他现在依然会活跃在教学岗位上。而从一个上海管理培训老师到格兰仕副总裁，俞尧昌完成了从教师到企业策划、经营者的转变。杨东文是海南大学会计系系主任、副教授，1998年加盟创维，2000年临危受命，任创维营销总经理，并主导创维香港上市，整合公司财务系统。从创维淡出两年后，2005年他又重返任彩电事业部总裁，并在黄宏生危机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不过，即使成为学院派企业家，东软总裁刘积仁和浙大网新CEO陈纯，这两位同一年入选全国首批“跨世纪优秀人才计划”的专家，一个最喜欢被称为“刘老师”，一个不愿意当企业家，浙江大学软件与网络学院院长陈纯说，“我喜欢做培养人的工作”。
“CEO和教授所面临的挑战是完全不同的。”人力资源咨询公司PDI高级顾问李峰说，前者要处理好员工、股东、客户的关系，后者传道授业；前者追求利润，后者探究知识。“好的CEO基本上能做好教授，但好教授未必能做好CEO。”
游走于两种角色之间
曾鸣上任后异常低调。他绝少接受媒体采访，绝少抛头露面。当教授的时候，评论一个企业不会出大错，而做CEO的时候，做得好不好，事实会说话。
这种区别太大了。曾鸣说，“哪个企业都想基业常青，教授们说这只有5％的可能性，原因是什么，陷阱和问题都在哪里，如何避免；而企业家们在‘受到打击’后，依然执著地把5％的可能性变成100％。”
他面对的是心理和行动的变化。5月30日，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曾鸣在一场演讲中袒露心迹，他在雅虎花了三个月搞战略研究，却发现很多人其实知道公司的方向，但他们不相信一个搞学术的教授能把运营做好。尽管他只汇报给马云，“马云对我的工作还是比较认可”。
但曾鸣的上任，仍具标志意义。此前教授们大多加入家电业，从事的也是营销居多，曾鸣则是进入了一个新兴行业，并且掌控企业的战略方向。
多年来，曾鸣致力于中国企业的研究，与海尔、联想等保持紧密的合作关系，其战略研究在国内外享有盛名。回国之初，曾鸣就与马云有过会面，马云后来说，曾鸣是惟一一位第一次见面没被他“一脚踢出去的教授”，给阿里巴巴高层决策提供了很多启发。曾鸣说，“我小小的贡献在于2003年－2006年这4年间，每年与马云和公司高管开4次战略会，每次拿出10天一起讨论战略方向——那时也是将有限的知识与实际问题融合的过程，现在所有互联网公司都不可能拿出这么长的时间专门讨论战略问题。”
以战略参谋长加入后，曾鸣主要负责电子商务、搜索、支付、社区等业务战略规划。“懂管理学未必懂管理，”李峰说，“过渡期对于教授CEO十分有必要。”
担任雅虎中国总裁后，曾鸣也发生了很大转变。马云曾经称赞说，“你要是都整不明白雅虎的战略，那我们就找不着人了。”而曾鸣第一天给员工开会说了两句话：做这个总裁第一是“义不容辞”，第二是“当仁不让”。不过，他承认自己没担任过管理职务，需要在做中学。据说，马云经常夜里11点多钟给曾鸣打电话，探讨“网页中某个位置怎样处理会看着更舒服”等细节问题，但雅虎中国的管理都是由他全面负责的。“我做了很多整合阿里巴巴、淘宝和雅虎中国内部资源的工作，整合过程中，老板的信任非常重要。”
而要把雅虎中国打入中国互联网第一阵营，曾鸣并非没有压力。他将集团五大业务所构成的产业链称为“生态系统”，“在这个系统中，缺失的重要环节已经不多了，还剩下一到两个。”他不回避，“雅虎现在有点像令狐冲，被灌了好多种不同的真气，需要练易筋经，形成自己的文化。”（雅虎在北京的风格和阿里巴巴杭州总部很相似，会议室同样以金庸小说中的地名命名，如“桃花岛”、“光明顶”。曾鸣也是个武侠迷，最喜欢张无忌。）
同样是商学院教授，美国哈拉娱乐CEO洛夫曼是一个极端。他原来是哈佛商学院教授，却转做赌场经营，每年花13亿美元用于市场营销，相信比黑社会关系网更能创造利润；用直接广告吸引消费者，尤其是那些“老赌徒”，结果获得巨大成功。
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吗？是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
从CEO到教授
商而优则学，企业家职业生涯的最后一站也许可以选择商学院
和曾鸣们的路径相反，在企业界还有另一长串名单——他们从企业高管职业退下来，进入学校“传道、授业、解惑”。
中国的企业家去学校演讲倒是常事，但当商学院教授还不多见。四年前，高盛总裁约翰·桑顿辞去千万美元年薪的工作，出任清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就引发了一种潮流。商而优则学，企业家职业生涯的最后一站也许可以选择商学院。
2003年起，桑顿在清华亲自设计、组织并讲授全球领导力课程。当年11月，IBM亚太区副总裁王嘉陵到香港科技大学从事管理决策制定和管理沟通的MBA教学工作。严介和也说退休后要建一所商学院，自己亲自授课——他从商之前也是一位中学教师。
而在国外，一些跨国公司CEO甚至担任了商学院院长，从管理一家公司到管理一所商学院。去年，普华永道咨询业务前CEO法兰克·布朗受聘Insead商学院院长，“他体现了学院的创新和企业家精神……是通往商界的关键桥梁”。今年初，贝恩咨询资深合伙人罗宾·布坎南出任伦敦商学院院长。加拿大Ivey商学院院长司徒慧珊之前是朗讯加拿大总裁。
更早的例子是1999年，斯坦福大学商学院聘请了澳洲最大的银行西太银行CEO罗伯特·乔斯出任第八任院长。他加强和企业的联系，邀请新经济校友们回来演讲，赢得了很高的声誉和更多的捐助。
“我已经做到了CEO，在一个企业获得了最高成就，到了我想要做一些不同的事情的阶段。”司徒慧珊说，“管理一个商学院对我很有诱惑力，而且能够影响未来的企业领导人。”像跨国公司一样，商学院也面临国际化压力。商学院请CEO不是为了教书，而是领导如何成功。商学院的课程是否适应企业今天的需求？如何调整？哪些事使企业高管们夜不能寐？CEO都能给出相关建议，让商学院反映商业实践的真实需求。
从教授到CEO难，从CEO到教授易。但从国外商学院严格的聘任制度来说，CEO真要当教授，并不就能随便转换。除非，他们坚持认为，社会本身就是一所学校。事实确实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