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吹响了动物集结号 吹响中国慈善的“集结号”



作为国内第一家由企业家发起成立的民间慈善基金会,华夏慈善基金会“真是从头练,杀出一条血路,抛砖引玉”

文/本刊记者  雷晓宇

我不可能忘记王兵。作为一个记者,我今生所做的第一个采访就是跟他。

那是2005年7月1日,华夏慈善基金会刚刚成立,我则头一天进入《中国企业家》杂志工作。如此这般,我以一次浮皮潦草的采访度过了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个下午。当时,我坐在冯仑捐的办公室里跟他聊了一小时,还喝了一杯朱新礼捐的果汁。这些人都是企业家呀,我想,心里不由有些紧张。

王兵是鼎天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当时担任华夏慈善基金会的理事长,这两个人都是他的朋友,也是基金会的发起人之一。这样的发起人还有好多,当时我叫不出名字,后来都变成了熟面孔。

炎夏,满耳蝉鸣。王兵踌躇满志,想做中国艾滋孤儿的捐助项目。他还接了几个艾滋孤儿来北京,住在自己家里,认了干女儿。采访结束之后,他把我们送到电梯口,在电梯门关掉的前一秒钟他还在不断叮嘱我:“敏感的话题就不要写了,啊?”

两年半之后,当然情况有所变化。他的发起人和伙伴越来越多了,江南春是华东慈善大使,虞峰则是华北慈善大使。艾滋孤儿做不下去了,示范项目变成了治疗先天性儿童心脏病。据说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去年治愈了1000例,今年的目标是3000例,三年后可能达到10000例,那样的话,这个项目就在全世界排名第一了。

冯仑又捐了万通中心一间更大更漂亮的办公室。不久前,王兵跟冯仑去西安郊区考察慈善项目,发现那里的老百姓太苦了,“窑洞里除了一口棺材没有别的东西”。他们还发现,四医大的院子就是冯仑小时候爬墙偷苹果偷梨的地方。真是今夕何夕。不过王兵不忘警告冯仑:“你小子可不准把我们基金会的事写到你书里头。”

这是王兵没变的地方——他一如既往那么谨慎。采访中他说得最频的一句话就是“这个太敏感你就别写了,啊?”我问他为何老是如此惊恐万状呢,他说:“晓宇啊,你还太年轻了。我们做这个基金会一开始根本没人信。当时你也不信吧?”

我不记得我那时候信不信了,我只知道我当时问的那些“为什么要做慈善”的问题,在两年半之后显得幼稚。今天我想问的是“怎么做慈善”的问题。

这是王兵很久以来头一次接受记者专访。本来他婉拒,结果年底吃团圆饭的时候被基金会的秘书长灌醉了,撺掇他来跟我聊。“其实我老不接受采访他们也有意见,因为他们也做了很多事,都没宣传。”他说,“可我不想露脸出名呀。一出名就麻烦就累就不自由。”

 谁吹响了动物集结号 吹响中国慈善的“集结号”

他们那群朋友里头,谁最麻烦谁最累谁最不自由?“当然是马云呀……”

再上一次见到王兵是一个月以前。他来参加“中国企业领袖年会”的慈善论坛,碰见了李连杰。他问李连杰,你们壹基金搞了多久了。李答,几个月吧。于是王兵拈花微笑。他跟我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开始尝到慈善的甜酸苦辣。头几个月我也很兴奋,但实际运作的时候遇到非常多困难。下回理事长换届选举,我可能就不做了,太累了。”

他用两个词来形容他的甜酸苦辣:赤膊上阵,眼高手低。

以下为王兵口述:

赤膊上阵,眼高手低

好些年前,我就跟耿源(现任华夏慈善基金会秘书长)谈基金会的事,等等等,等了两年多。2004年夏天,《基金会管理条例》出台了,我赶紧第一时间去办注册。当时我们在北京市注册,是条例出台以后全国第一家注册非公募慈善基金会。没去国家民政部注册,是因为当时国务院的批准从2005年下半年才开始,我们等不及。

去年年底,民政部民间组织机构管理局的司长带了4、5个处长,来我们基金会体检,把我们的每一本账簿、每一张发票都拿去检查。最后的结果让我非常欣慰,他跟我说:我们想到的你们做到了,我们没有想到的你们也做到了。这次体检之后,我们被当作一个典型,可能马上会改名为“爱幼华夏慈善基金会”,得到免税资格。

他们没有想到的我们也做到了,这指什么?第一,我们聘请专业的职业化团队进行运作,没有个人亲戚或者企业员工。第二,这个基金会不收任何管理费,所有运作费用是由发起人另行筹建。第三,基金会所有善款都用在慈善项目当中,一分钱都不用在慈善以外,没有任何投资行为。第四,这个基金会所有财务工作全部外包给外部的会计师事务所,进行独立的财务运作。第五,这个基金会所有善款是不与被捐助人见面的,就是说被捐助人得到捐助,但钱不由他们掌握。整个运作体系是以闭环控制的。我们成立三年多,有的被捐助人按了手印,我们也不相信,因为中国的环境确实太复杂。

财务外包得有勇气,因为你得特别透明。这个会计师事务所是怎么来的呢?原来民政部门要求他来审计,他看到我的东西以后,觉得这批人和账太清楚了,他们自己要求说,我们当义工吧。既然如此,我们就找他们谈,干脆外包给你们得了。这当然是义务的。在中国要想做点事,你首先要自己做好,做了一段时间之后,你让人家看到你的诚信度以后,人家才愿意来。

目前,我们基金会没有任何投资。投资是被“条例”允许的——但是这样,现阶段中国转型,并不是做慈善最好的时候。全民搞慈善,我们觉得不是最好的时候。所以在现阶段,一定要大家感觉这个东西是特别透明的,没有任何瑕疵的。

我们筹款和项目经费为零。一开始,要让捐款人彻底放心,我们的发起人和我们这些理事就另外搞了一些钱,这些钱是专门覆盖我们成本的。收管理费在西方很正常,要不然怎能循环继续发展。但是,前5年我们就不收管理费,5年、10年以后,华夏的信誉就放在这了,人家才愿意让你收管理费。这是个阶段性的,因为在中国人家总觉得,你们搞这个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会不会琢磨里边的钱?而且确实,以前有的基金会做过一些不是非常好的,出现过很多事情。

人性的问题太大了,你不能说它好或者不好,但是,我觉得出现很多问题是由于机制和制度的问题。我们这些人都不是完人,但是我要用制度让大家变成完人。制度安排上,要让我们的治理结构、我们的每一个员工和决策者在这一套体系下,你是没有任何可能去做任何不好的事情的。钱都我自己出了,别人还有什么可说的?还有什么可挪用贪污的?没有啦。

慈善批发体系

华夏慈善基金会专职的工作人员才3个人,为了我们捐助的每一分钱都有效益,而且不被滥用的话,我们必须探讨一个模式。

不管多辛苦,一定要建立自己渠道,在每个捐赠环节当中不出你的视线之外,要求你的团队、系统运作必须是完全的商业化运作。我们基金会只针对孤残儿童进行捐助,我们现在主要项目是先天性心脏病——在中国每年有几十万,以前是不能治愈的,现在基本上几万块钱做了手术可以治愈,而且基本达到100%。我们在运作这个项目的时候,从社区、村到社会低保,包括到县、区,到民政厅,到医院,我们是闭环控制的。真正符合我们条件的,他进了手术室之后,我们的钱才下到专用的医院账户当中。我们每一个季度、半年要对所有医院进行评估,只有分数高的每年再加手术量,如果出现审核误点或者不符合我们要求的马上停。

我们为什么要做自己的渠道,做一个运作型的基金会,而不是资助型的基金会呢?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出钱就行了,事情倒是简单了。可我们是企业家,企业家的运作能力是比较强的。我们把这个东西当作一个项目、一个产品、一个平台、一个生态系统。我把慈善当作一个事业去探索,要做一个生态系统最高端的价值的整合者,价值链当中最高端的那个环节就是你控制的,然后你去整合其他的渠道。

老百姓每人出十块,我觉得那不是慈善。中国的转型二元结构里其实有很多富人,这些富人其实不是不愿意捐钱。有很多人把钱捐到很多基金会,一会儿开出一辆车,一会儿一顿饭被撮掉了,所以很多人也伤心。为什么不能有更多的良好通道,让他们能安心放心地把每一分钱捐出去,而且能够实实在在看到效应?比如说,我捐100万,2万块做一个手术,就有50个孩子实实在在是我帮助的,而不是说我捐100万,有10万、20万先被拿走了,然后剩下的钱再捐。

就像你去买东西,买一件两件是零售行为,而且不是有规律的,我们希望建成一套慈善批发体系,而且完全是有规律的。就像原来基督教一样,人家就要求你工资的三分之一要捐出去。以后我们的渠道达到某个程度,能不能商量说你以后每年收益5%拿出来捐给慈善?一定很多人愿意,关键你这个钱是不是安全,然后有效益,而且不会乱用。

中国现在做慈善不是最佳时机,现在是比较难的时候,需要你去探索一条非西方主流的模式——虽然接受西方的理念,但是要有符合中国特色的自己的模式。

用了这些比较“极端”的方式,做口碑我不敢说,可我一定要让人家觉得说我这是白纸,透明得一塌糊涂。我们就是笨办法,就是赤膊上阵,就是眼高手低。我们要创出一套华夏模式,让这个华夏模式能被人复制,做很大的慈善事业。我们理事会也考虑三年以后模式上做大调整,当然那个要看大气候。大气候都变了,或者我们做个三五年,人家觉得华夏你做的太好太牛掰了,他们已经有那个信任度了。我希望将来写中国慈善史,翻开一页说,当时华夏慈善基金会是这么做的,它对中国慈善有理念上的更新和发展,这样我就满足了。

建立自我,追求无我

我这几年其实很累。我如果光把钱捐出去就完事了,可现在我得万无一失,制度安排、培训职业队伍、捐钱募钱,手下的工作人员离了你不一定能成。现在我们还年轻——卡耐基说得对,快死了才把钱捐出去是可耻的行为。我们就是趁着年轻,趁着经验处于比较巅峰状态的时候,去做一个抛砖引玉的事情。这个绝对不是拿钱可以衡量的。

中国的企业家做慈善,一直在争议和质疑中成长。这个和中国企业家二十多年来的成长路径绝对是有关系的。但是我们的动因其实特别简单,我们经常在一块聊慈善的事情。我们做这个没什么索求:钱,这些人全有了,名望,也都有,不就想自己做点事,而且做这些给你自己也加不了分呀。做了慈善,你奋斗的理由就更充分了。自己事业有成,可以把生活搞得更好,可以喜欢艺术、音乐、收藏,都可以,你还可以吃好住好。但是你说,吃喝能到什么程度?这些人现在都顶级了,真正能使他们更快乐幸福的东西能是什么呢?只能是精神层面的。到最后殊途同归,我相信你离不开。

中国的基金会和外国的一点都不一样。我们也有很多理想,比如外国的大都会博物馆、古根海姆博物馆,那都是大家族慈善行为。我们有时候想,我们也来搞一个博物馆多好啊,可这还是个体制问题,没有这个空间。

我对于慈善的认识也不是一步到位的,使命感是逐步建立的。做了三年慈善,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有平常心。在华夏之前,我捐助过很多贫困大学生,有的跟你还有联系,有的就不见了。我心里当然有点不爽,可后来大学学生处的人跟我说,别说你,就连助学贷款都有拖着不还的呢。我们做艾滋孤儿项目,去河南上蔡艾滋村考察,结果当地政府完全不配合,根本就不让进村。我们也想动员一些志愿者工作,可今天他兴高采烈地来了,还拼命加班,第二天遇到一个什么挫折他又彻底消失了。我和冯仑去西部考察,有一些富人混在穷人里边要钱,被我们甄别出来了,好家伙,那上来要跟我们拼命……

我觉得真正的慈善家,一定要亲身参与进来,你来确定规则。三流企业卖产品,二流企业卖技术,一流企业卖标准。你做头儿的,得订好这个规则,然后使行业接受。很多人觉得我们过于极端,过于清流——我们说是,因为这样慢慢才能做起来。

去年夏天我去香港,见到了李嘉诚。他到了现在这个境界,他根本不用去赚钱,钱就会来找他。我问他慈善的事情,问他如何做出信誉。他告诉我一句话:建立自我,追求无我。这纯粹是关于境界的一句话。你可千万别写成建立无我追求自我,别写反了。

我以前捐款是无意识的,后来每年定期捐款。我觉得特别难能可贵的是,我一捐款,我们家庭也捐款。我周围原来很多人不理解,但是我坚持做了这么长时间以后,很多朋友说,哎王兵你做了啊,我汇点钱给你们。我都没当回事,突然第二天账上就多了钱了,都不知道是谁捐的,最后你还得去对半天。我自己的公司,以前公司文化这一块不是特别强,我做慈善都是个人行为。后来有几次,求助电话打到公司,我正好出差不在,我们公司的人会自发捐款。很多人工资不像你那么多的,这让我很感动,这就是群体价值观和公司文化。

将来,个人和公司的基金会会越来越多。我们华夏会不会受影响?华夏是大家的,不是某一个人的,大家的做好了,还有必要再做自己的吗?你说巴菲特为什么能把钱给盖茨基金会呀?这可是高达几百亿美金的信任呀。不过,中国可能需要二三十年才能达到美国那个地步。

总有一天,理事长这个角色我不再做了。可我们真是从头练,杀出一条血路,抛砖引玉。我们做出一套模式,带出一批队伍,把我们的关系、资源、理念、模式全部交给他们以后,我们退出。

这算吹响中国慈善的集结号吗?人家开玩笑说,《集结号》说明组织并不可靠,但是那个男主角,他信念多强啊。

爱佑华夏慈善基金会

2006年底在国家民政部注册成立的非公募基金会,其前身北京市华夏慈善基金会是2004年《基金会管理条例》出台后国内第一家注册成立的非公募基金会,是国内第一家由企业家发起成立并管理运作的民间慈善基金会,发起人包括冯仑、张朝阳、李东生、柳传志、马云、郭广昌、江南春等;业务范围是专门救助孤贫先天性心脏病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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