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拯救东汽：“我们是兄弟”
哈尔滨电站设备集团董事长宫晶亲自带领一个医疗队驰援,一见面就和王计拥抱在一起，说“我们是兄弟”
文 | 本刊记者 何伊凡
5月12日下午,坐落在绵竹市汉旺镇的东方汽轮机有限公司一切如常，它身后的龙门山苍翠幽静。总经理张志英14时把公司高管集中在办公楼4层开会。三天前，他刚从新加坡参加母公司东方电气集团（600875.SH）的路演归来。
猛然间，楼晃了一下。东方汽轮机公司位于地震带上，小震时有发生，但这一次大楼似乎倾斜到了一个再也不可能恢复的角度。参会者手抱头蹲下，震波稍息，他们沿着安全梯向外跑，张志英回头一看，厂区已是烟尘弥漫。
这时，东方电气董事长王计正在大连参加中央组织部关于科学发展观的培训班，下午国资委主任李荣融作报告时，他偶然发现手机上有一条信息，上写“地震，大家都跑出来了”，是来自成都总部的同事发来的。由于王计把手机调到静音状态，发现信息时已是14时50分。
信息来得太突然，王计有点不敢相信，他立刻回复：“怎么回事？哪里发生地震？有什么迹象？多少房屋倒塌？”再也没有回音，他又给其他几个同事都发了一遍，如同石沉大海。他非常奇怪：怎么会都看不到信息呢。于是悄悄从会场出去，在走廊里打电话，往成都打，不通，往汉旺打，也不通。手机没信号，座机没人接，他头皮发炸，暗道“不好”。
又一条信息进来，并非来自成都，而是一个北京的朋友，告诉他网上报道汶川发生7.8级地震，问候他安全与否。王计一听汶川地震，一时还无法估计对东方汽轮机厂的影响，“汶川在哪个地方我隐约知道，和我们厂直线距离虽然不过30公里，但中间毕竟还隔着一条山脉。”
王计恨不得一步赶回成都。没有惊动台上的李荣融，他匆匆离开。55家央企负责人和他在同一个会场，几个已得到地震消息的人追出来问他：“是不是出事了？需要帮忙吗？”王计无心详细回答。
他从大连乘16时的飞机到北京，然后又准备转机飞到重庆江北机场，让重庆基地安排车在机场接他，一定要派两个司机，他要连夜赶往成都。从北京到重庆的航班迟迟不能起飞，据说是在等一批水利专家勘查水坝受损情况，机场告诉大家，“已经进入非常时期”。这时集团总经理斯泽夫的电话终于打通了，斯正在赶往汉旺的路上，带着哭声说：“太惨了，东方汽轮机厂太惨了。”王计大声喊：“你控制点！控制点！慢慢说！”没讲几句，线就又断了，再也联系不上了。
此刻，远在加拿大的东方汽轮机前总经理何木云意外地通过CNN了解到汶川发生大地震，他立刻想到汉旺，于是给国家发改委工业司熟悉的领导打电话，“东方汽轮机情况可能不妙。”
次日凌晨两点钟，王计抵达重庆，两个司机轮流开车，到达汉旺时已是13日清晨，晨曦洒在千疮百孔的小镇上，呼叫与哭嚎传来，满街都是人，还有人躺在地上大声呻吟，脸上挂着灰尘和血迹。一个他不记得名字的车间组长与他擦肩而过，嘴里嘟囔着：“我还有四个人在里面，他们还活着！”“我伤心透了，没想到垮塌到这种程度，救援的难度这么大。”王计说。
他从人群中辨认出了东方汽轮机厂副总经理肖珉，肖正站在东汽中学的残破的大门前，嘶哑地喊着：“挖挖机（挖掘机）！挖挖机！”
绕过人群，他看到了同样焦灼的张志英，他一把拉住张：“你还活着！班子都还在！要是你们也砸在里面就全完了。”
东汽新管理层4个月前大换血，张志英等在1月12日刚刚上任，他们没想到第一个挑战以这种方式到来。东方电气集团若干子公司中，惟一靠近山区的汽轮机厂拥有相对独立的文化，朴实而又略带执拗，职工担心国有资产流失，整体上市时多有异议，集团还曾为此专门做过思想工作。
最初的震灾信息传播焦点集中在北川、映秀等地，汉旺灾情没有得到足够重视，军队也没来，在没有任何重型设备的情况下，东汽厂职工只能抄起身边任何可以使用的工具，踩着不断震颤的土地冲上去。有的人挖了几下就蹲在地上大哭，他们无法用人力对抗数百吨的钢筋水泥。
汉旺镇有6万人口，东汽厂职工和家属就超过两万，平时镇上的居民都以能穿上东汽厂的蓝色工作服为荣。此刻绵竹市政府和汉旺镇政府自顾不暇，所能发挥的作用远远不及企业。东汽非但要组织自救，还几乎要拯救全镇。王计到来时，已有8000人乘东汽还能使用的车辆转移出汉旺，已无人有心思计算其中有多少居民、多少职工。
经过多条渠道，国资委已获悉东方电气损失惨重，调集周围的央企奔赴汉旺。第一个到达的是正在附近施工的中铁二局，他们带来了最需要的工程机械，随后到来的还有位于40公里外德阳市的第二重型机械集团公司，东方电气集团下属的东方电机、东方锅炉等另外几家子公司受损轻微，他们共同组成了第一支外援。
13日下午温家宝总理到来，王计将总理引领到几成一片废墟的叶片厂房前，总理问他需要什么。他说最需要专业的器具和科学的救人方案。“我正承受着无奈的煎熬，知道自己的人在底下还有希望，但就是救不出来。这个说快拿绳子把房子给拉倒，那个说快点爆破。听谁的？”王计深深体会到了张志英最初的痛苦。
经过30个小时的自救后，资源开始迅速向东方汽车轮机厂集中，由于主干道仍能通行，到达汉旺实际耗时颇少。专业救援队和军队都来了，中铁二十三局、中国兵器集团、中冶成工、川投集团、华润集团等大国企也先后到达。王计的电话不停响起，来电话者多半是平时经常一起开会的各央企负责人。中航一集团总经理林左鸣问他最缺什么。王计说现在最缺帐篷，林左鸣没有提供帐篷，却派来一支带着活动板房的施工队，一夜之间平整数百亩土地，准备给东汽建一个能容纳数千人的板房区。5月19日，王计的竞争对手，哈尔滨电站设备集团董事长宫晶亲自带来了一个医疗队来,一见面和王计拥抱在一起，说“我们是兄弟”。
“中央企业之间凝聚力这么强，周边有些地方政府都羡慕我们。”王计说。羡慕的不仅是地方政府，与东汽厂一墙之隔的四川省属企业天池集团，办公区和家属区也成了一片瓦砾，能获得来自企业的援助就远逊东汽。
然而，再多的救援也无法改变东方电气成为此次震灾中损失最惨重央企的现实。东方汽轮机厂为集团贡献了20％的营收，它还保持着成立42年从无亏损的纪录，如今90％以上建筑受损，遇难职工超过600人。2007年11月，东方电气刚刚实现借壳整体上市，在香港和内地主板同时公开发行，正准备在核电、风电等领域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如何安抚投资者是救灾过程中王计面对的新挑战，5月16日为东方电气原定召开股东大会的日子，他颇为犹豫，经讨论后觉得还是要如期举行，向资本市场发出一个信号：虽然伤筋动骨，但并没有受到致命伤。股东大会后，H股表现平静，还涨了2元，而A股市场反应强烈，一路跌停。
投资者最关心的是工厂如何重建，最终方案尚未确定，但可能不会再建在原址，汽轮机厂当年选择在这个地震、泥石流、山洪三重灾害频发的山坳落脚，是“好枪好马去三线”号召下的产物。
“给我一张照片吧。”一位神态狼狈的老人突然对《中国企业家》记者提出这样的要求，“42年前我亲眼看着这个厂起来，现在又亲眼看着它倒下。”
中国化工：一切从救灾实际出发
“作为企业管理者，把我这个点上的事情处理好，就是对全国抗震救灾的最大支持。”任建新说
文 | 本刊记者 杜亮
5月23日，中国化工集团总经理任建新启程前往四川。这是5·12汶川大地震发生以来，任建新第一次到灾区视察中国化工集团下属的受灾厂矿。
此次地震，中国化工集团位于绵竹的清平磷矿、位于什邡的西南化机和位于都江堰的6914工厂损失最为严重。截至5月21日17时，中国化工有43名灾区职工死亡、31人失踪，直接经济损失6亿元，是国资委公布的受灾最严重的4家央企之一。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去一线？”5月22日，在中国化工大厦，《中国企业家》记者问任建新。数天来，也不时有人这样提醒任建新，包括他的爱人。
确实，与许多第一时间赶到灾区的央企老总相比，任建新的行动似乎迟缓了些。
“一切从抗震救灾的实际出发。”任建新回答。
“不顾一切地都跑到前方去，这样谁给我调飞机？谁给我找账篷？谁给我调动新闻单位把信息披露出来？”
地震发生后，清平磷矿有3000多名职工及家属与外界失去联系，受困于山中“孤岛”。
14日，中国化工集团派出由党委副书记傅向升带队的现场工作组，赶赴灾区。
当晚，任建新召集有关专家来到中国化工信息中心。“直到凌晨两点，任总还在组织专家在坐标上搜索地形图，确定经纬度。”中国化工集团办公室主任周方插话说。
15日凌晨两点半，成都空军将8吨救灾物资定点空投到了清平磷矿。
“整个抗震救灾的第一阶段，天大的事情就是把人救出来，把伤亡减到最少。这件事，矿长就做到了，在与外界隔绝的情况下，人家就开始自救。”
地震当天，该矿组织自救互救，救出78人。
15日下午，1000多名救援官兵赶到矿区。由矿长向平带队，组织包括职工、家属及附近村民，有组织地分批向山下的汉旺镇转移。
16日下午16时左右，除重伤员和留守看护的人员外，3000多名被困人员均安全下山。
走出受灾矿区，向平和任建新通了电话。向哽咽着说：“任总，我没给中国化工人丢脸。”
“我们这个企业不仅把自己救出来了，还把周围的村民、老百姓照顾得挺好。参与救援的部队说，‘没见过一个灾区自救组织得这么好。’”设在汉旺镇的清平磷矿救护站，还接济了大量当地灾民，受到了地方政府的好评。
此后，18日、19日、20日，总参空中救援协调组先后派出7个架次的直升机，最终将滞留山上待援的14名职工以及附近受灾的村民共80余人成功转移出灾区。
第二个阶段是疏散。“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防疫是个大问题。”任说。主要措施是鼓励大家投亲靠友，集团公司发给3个月的生活费。投亲靠友解决不了的，由集团公司负责。“考虑到中心城市压力会比较大，我们找了和清平磷矿环境差不多的10家企业，作为疏散的方向。“还好，最后大家全都投亲靠友了，没有一户是靠集团解决的。”
第三个阶段，就是集中精力搞灾后重建。短短几天时间，在汉旺镇新建20万吨磷铵的项目方案就敲定了。“这个项目以前就有规划，现在是加快推进。地方政府听了高兴，职工听了也高兴。下面的工作好做了。”任说。
救人、疏散、重建。每一步，任建新都做得有板有眼。“我首先是一个企业管理者。把我这个点上的事情处理好，就是对全国抗震救灾的最大支持。”任说。
23日，任建新去四川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落实灾后的投资建设。因为涉及到数亿元的投资决策问题。
在捐款问题上，任建新的表现同样务实。截至目前，中国化工共向灾区捐款1200万元。其中公司只拿了200万元，其余都是职工捐款。“公司拿谁的钱在捐？是拿股东的钱在捐。”任解释说。
“公司拿更多的钱，不是没这个条件，但是职工要献出他的爱心。我当了24年总经理，这是第一次让职工捐款。我觉得它是对心灵的净化，对整个民族精神的提升，是没办法用钱来衡量的。”在组织职工捐款活动中，任建新还采用了不记名的方式，怕的是互相攀比。
运营商的“生死时速”
文 | 本刊记者 鲁菲
由于各运营商在灾区的交换局、基站受损、光缆断裂，受灾地区通讯全部中断，灾情无法传递出来。
13日，四大运营商掌门人纷纷奔赴一线，指挥抢修。
13日凌晨，中国网通集团总经理张春江、公司副总裁朱立军带领前线指挥抢险工作组赶赴灾区现场；16:00，中国电信总经理王晓初一行抵达成都后立即赶往绵阳灾区一线；同一时间，中国移动总裁王建宙抵达成都，并连夜赶赴位于都江堰的省市抗灾指挥中心；23:30，由中国联通董事长常小兵到达成都后辗转到达都江堰抗震救灾第一线。
而在此之前，12日晚，中国移动总部已紧急调度广东、贵州、重庆、河南、云南五个省公司的八辆应急车和六十台柴油发电机赶赴四川支援。13日上午，中国移动十五台卫星电话和十套基站从北京启程紧急送往四川。其他运营商也在第一时间进行了类似调度。
在抢修线路和通讯设备的过程中，几大运营商既相互竞赛，也主动提出合作、分享资源的意向——这在平时是绝不可能出现的。15日，通过日夜抢修，中国电信抢险队打通了通信光缆，汶川县民众可以通过固定电话或小灵通与外界取得联系。王晓初表示：“愿意将打通的光缆与其他运营商共享。”而在位于成都高新技术西区的指挥部里，王建宙要求北川公司：“对灾区的通讯抢修，要不分家，不打架，一切为了灾区。”当北川的电缆修通后，网通要租用一些电缆，按照王建宙的指示，北川公司全免费提供给他们使用。
谈到对这次抢险的体会，王建宙说，对传输的能力，必须需要多种手段。从经济角度来说，光纤是最节约能源的手段，但灾难发生的时候光缆很容易中断，微波、卫星等各种传输手段要同时并存；灾害情况下，无线方式更体现出它的重要性。“在大话务量的情况下，移动通讯如何进一步规划网络，保证在突发事件的情况下尽可能畅通，已经成为一个重要课题。”
中粮：给喊饿的孩子们食品
文 | 本刊记者 陈建芬
看电视，有一个镜头感染了包括于旭波在内的许多人——总理在灾区看望受灾群众，两个小孩一个劲地喊“饿”。
此次汶川地震，中粮集团自身损失不大。受董事长宁高宁委托，集团总裁于旭波出任抗震救灾领导小组组长。中粮能为灾区做点什么呢？“钱捐出去后要购物吧。”5月22日，于对《中国企业家》说。
“于总，我们摸了摸当地库存的情况，有巧克力。” 5月14日中午，于旭波接到四川公司员工的电话。
“我问有多少，他们说有价值600万元的巧克力。我说全部捐出去。第一时间把巧克力送到灾区，还捐了100万元的食用油，但食用油当时没那么急需。巧克力是高热量食品，找不到食物、或者抗震救灾吃不到东西者，吃了，能够挺一挺。”
中粮成为震后第一批把救灾物资带到一线、直接分发到受灾群众、救灾战士手中的企业。
中粮捐赠灾区的面粉，需要先从河南用铁路运至宜昌，再从宜昌经水路到重庆，到重庆再汽运到目的地。筹集物资的时候大家就很担心——灾区食品紧缺，但运输很难。
“大家想了很多办法，找地方政府、找地方红十字会、找北京的红十字会、找四川当地的民政局、找发改委……每个渠道大家都问，中粮要发食品到灾区，怎么才能尽快发过去。”5月26日上午，中粮向四川灾区捐赠的第二批物资交到四川省民政厅手中。这批食品价值1300多万元，包括大米、面粉、猪肉罐头等。
早在14日下午，国家发改委就召集了包括粮食局、商务部、农业部、财政部、中储粮、中粮集团等单位参加的“保障供应”的工作会议。
16.4万吨中央储备粮油将紧急投放到地震灾区，但油罐车不足。“我昨天专门和中储粮的老总通了电话——中粮集团从油到车全力以赴支持中储粮，确保灾区食用油的需要。”于旭波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