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奥运会,不仅是运动员、政治家和老百姓的盛会,
也是企业家们的社交盛宴
文 | 本刊记者 雷晓宇
夜色温柔,长城脚下,我们的记者和邓文迪握手了。
当时,一阵微风把天花板上垂落的白色丝麻布幔轻轻吹起,他手指的骨骼被邓文迪手上的戒指硌了一下。后来他说:“那是一颗里茨饭店那么大的钻石啊(菲茨杰拉德的小说)。”同时,他心里也咯噔了那么一下——就一眨眼的工夫,他眼睁睁地看着默多克从自己身边悠闲地走了过去,消失在Party人群里。
尽管一次又一次地后悔、感叹、惋惜,他甚至还为此做了一个梦,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他的确在某一个瞬间看到了默多克的眼睛。那是一双在人世间已经占了77年上风的眼睛,尽管光彩不如前,但是仍然若有所思,阴沉地注视着这个俗世享乐的码头。
这是潘石屹、张欣夫妇于开幕式次日在“长城脚下的公社”举办的一次Party。这肯定不是惟一的Party,默多克也肯定不是惟一出现在北京的大亨。从8月8日,甚至这之前开始,北京俨然成了“体育界的达沃斯”,来的高管与达沃斯论坛不相上下。对于跨国公司的CEO来说,北京奥运会是拓展在华业务不容错过的机会,当然,更重要的是家庭度假。对于中国企业来说,这是一次集体亮相,他们在自己家门口当起了主人。
如果就此列出一个完整的重要人物名单,大概要比开幕式入场名单还要长。其实你可以恶作剧地在自家车窗后头贴上标语:“大亨出没,请注意!”
“鸟巢”里的商界名流
如果有一台高清摄像机扫描“鸟巢”9万余名观众,不由BOB提供公共信号,也不由央视切换镜头,而是像我们这样的商业八卦记者,就会发现这不仅是体育的盛会,也是财富和权力的欢场。从默多克、比尔·盖茨到可口可乐的穆泰康、黑石的施瓦茨曼,不会有哪个“财富论坛”能像这样把上千位商界名流一网打尽。
据《中国企业家》拿到的CEO行程表:当晚,有十几位从清华大学出发,斯科特(沃尔玛)、瓦格纳(GM)、戈恩(日产)、鲁宾斯坦(凯雷)、郭台铭、李泽楷等参加了清华经管学院第九届顾问委员会例行年会(此前一天,他们受到王岐山接见)。
赞助了奥运会的国内企业家们分身乏术:杨元庆揭幕联想数字奥运体验馆,接待各方贵宾;张瑞敏视察了海尔的奥运服务中心、奥运村的洗衣房,然后观看了开幕式;张兰身在“鸟巢”,心思却在俏江南准备的奥运“盒饭”上;最紧张的要属黄启均了,李宁手持的火炬是华帝燃具特别制造的,当点火的一瞬间,他的心快要跳了出来。
没有政治和商业任务的企业家则很悠游,下午5点,王石和其他人在搜狐总部集合,坐大巴抵“鸟巢”。他后来在博客上感慨,“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亲近这座建筑已经有了满足感。处在不同区的周成建夫妇、万杰、查尔斯、Fang、Deng、Li……企业界人士聚在一起。奥运会也成了企业家聚会交流的场所。”
这是一个头疼的问题:如果人人都是贵宾,你又如何能够为每个人提供贵宾服务呢?在开幕式现场,大多数平时呼风唤雨的人物和大家一样提前到场,坐在露天看台上,挥汗如雨地看节目,同时忍受(享受)一晚上的喧天锣鼓、满天星光。
“这真不算什么。”第二天,汪潮涌告诉我们:“就说德国贝塔斯曼CEO奥斯特洛夫斯基吧,五十来岁的人了,开幕式结束后跟丽兹·摩恩(贝塔斯曼家族第五代继承人的夫人)站在路边,怎么也打不着车,也没有贵宾车接送……”难道说贝塔斯曼撤离中国公司,就无人理睬吗?8月9日上午,国务院新闻办主任王晨会见了这两人。
“还有更离谱的。我知道一家全球500强公司的CEO,提前好久就买了开幕式门票,可7号那天才发现,竟然是假票!最后他们只好买了30万元一张的高价票。”
那天晚上,汪潮涌坐在主席台对面的看台上,左边是Prada集团的CEO Patrizio Bertelli,他赞助了美洲杯意大利帆船队;右边是赫尔佐格,“鸟巢”的设计师。这让人吃惊,他难道不应该是座上客吗?“他是有点失落……但很高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亲手设计的建筑里坐满了人。”汪潮涌说,“一直到开幕式最后结束,他的心才算彻底放下来。”
汪潮涌前面一排坐着吴征、杨澜夫妇。在主持完垫场节目后,杨澜就一直坐在看台上做观众。后来她说:“赫尔佐格原本最担心的就是把开幕式搞成了一个集体操表演,他觉得那样简陋的演出配不上这么精美的建筑——还好这担心没有发生。”
“长城”脚下的聚会
这是我第一次在北京参加名流Party(其实我本想用出席二字,可是考虑到它们用在我身上就像Shopping一词用在打酱油的时候一样尴尬,所以作罢)。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么多男女集体调情,不过他们的衣着可都没有这么正式——衣着正式地调情,那可是很刺激的事情呀。主人明白这点,所以安排了更加刺激的音乐和更加缠绵的歌手。
在这样的场合谈工作?实在不解风情。我开始尊重那些娱记了。
老潘一如传说中那样,扮演着伟大又辛酸的喜剧演员的角色。他是这么解释“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中国有句古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大家紧紧联系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如同同一巢穴中的小鸟。
他触景生情地说:“昨晚奥运会开幕式的震撼还留在我们记忆中。我一直在问自己:是什么力量把大家的心震动了?是爱、是美、是团结、是和平。长城,当年的军事设施,今天已经成为了和平、友谊的象征和见证。今晚大家为爱和友谊而来,我们在这里分享爱和友谊。”
看看是谁在这里分享爱和友谊?老潘向身边的人介绍,“这是高盛亚洲的大老板。”张欣和她的闺蜜刘索拉穿的都是Prada的裙子。我们正在听汪潮涌“爆料”,女主人走过来,和我们一一握手。李亦非、孙强、周成建等人坐在一起。前名模刚生完孩子就来赶场,她吊着银行家老公的胳膊,一气吃了不少金枪鱼泡芙。他老公则推荐我去三亚住他们开发的别墅,跟马云做邻居。
在短裙、Prada手袋和万宝龙手表汇成的人流里,我们还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砖红色的旧T恤、土黄色的短裤,一双休闲凉鞋,手里擎着一杯香槟,正在旁若无人地晃悠着。也没人搭理他,即使他那张脸是那么有名——那是李彦宏的脸。
转了一圈,又遇到李彦宏,我们忍不住上前打招呼,却就被邓文迪打断了。邓把他引见给默多克,一行人说笑着上楼,老默的笑容尚未消散,一个人吃力地跟在后面。
对于中外企业家,奥运会既是商业,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但个中差异非常明显。“我们不会享受比赛。”汪潮涌说,“很多外国企业家本身就是运动爱好者,甚至专业水准的运动员,奥运会时他们有专门的团队来操作,共襄盛事。但是中国的企业家们,至多,不过把奥运会当作一个公关Party。说到体育营销、社交文化,我们还差得远。”
即使奥运会被指责过于商业化,但中国企业的奥运化层次似乎不够。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就在可口可乐的“后院”,CEO戈伊祖塔成了非官方的主人,至少和2000人握过手。圣火熄灭后,他极负责地在会见时拍的照片上一一签名,寄回给各地客人们留作纪念。
汪潮涌爱好网球、高尔夫、旅行、帆船。就在开幕式之前,他刚和一帮朋友从新疆看日全食回来,而迎接他的是一系列马不停蹄的Party:他要陪索尼-爱立信CEO看比赛,邀请收藏家、前瑞士驻中国大使乌利·西克去青岛看帆船赛……他开着法拉利赴一个又一个的约会,可是很多情况让他挠头。
“北京的路况不好,法拉利这么好的车根本开不起来。”
“中国网球中心的选址太差了,因为根本没有停车位。每次去都要把车停在一个居民楼边,然后走十几分钟的路过去,每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不只是度假
那天晚上,邓文迪穿了一条水蓝色的露背长裙,默多克则连领带也没打。尽管他们看起来都很休闲,但是北京之行却决不是一次单纯的私人度假。
早在8月6日,默多克夫妇就带着6岁和8岁的两个女儿来到北京。当天下午两点,他们参观了位于北京朝阳区时尚大厦的MySpace.CN办公总部,待了半个小时。田溯宁作陪。据说,默多克希望MySpace.CN能发展为国内社交网络市场的NO.1。
作为MySpace.CN的首席策略官,邓文迪在北京的这段时间,可能比默多克还要忙。她的不少名人、富豪朋友都来看奥运,会向她咨询很多问题。
就在开幕式前夜,她和中国另一位商界女性、华为董事长孙亚芳一起参加了中国移动总裁王建宙的宴会。这不是一次私人聚会,更像一场公关活动。宴请名单里有20余位通信界领导者,包括沃达丰、AT&T、北电、阿尔卡特朗讯、中兴等CEO。
事实上,互相邀请看奥运会,这似乎是通信行业的惯例——2004年雅典奥运会,中国移动的高层同样也受沃达丰之邀观看了比赛。王建宙说:“中国移动在此次奥运会中所为,不仅是为了奥运会,今后也将长期受益。”“奥运夜宴”成了全球设备商分享中移动庞大市场的时机。2007年,中移动投入260亿元建设TD实验网和358亿元建设GSM网络,今年将继续进行TD二期网络建设和GSM网络的扩容。
Party归Party,生意归生意。有的跨国公司趁此在北京开董事会。黑石刚刚设立驻京办。GE的伊梅尔特相当低调,8月18日才抵达北京,19日参加上海新办公楼的落成就离开了。奥运会结束后,还有两年后的上海世博会呢。
另外一方面,别忘了,这些商界名流中的很多人可是狗仔队跟拍的对象。就说郭台铭吧,他的新婚妻子和湾流G4私人飞机比他本人更出风头。谁不想知道台湾首富和小他24岁的妻子怎么度蜜月呀。香港奥委会主席霍震霆的风头不比他小,现在狗仔队都知道,他可是郭晶晶的准公公呢。
因为家族的体育传统,霍震霆表现得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加熟练。8月11日下午,《中国企业家》记者在国展的2008奥林匹克美术大会开幕式(这是“人文奥运”的重要内容)上见到了他。他像肯德基老爷爷一样,被观众拉着合影,始终保持微笑。
“这个星期我有一个非常棒的旅程。”刚刚退休的比尔·盖茨陪同家人一起看奥运比赛:9号的沙滩排球,10号的跳水,11号的羽毛球;12号去香港看马术比赛,顺便还参加了微软亚洲研究院十年创新论坛——在奥运期间惟一一次公开亮相,发表主题为“开展下一个十年的创新”的演讲。
因为梅琳达和几个孩子也来了,这是盖茨最与众不同的一次中国行。在北京的大半个月里,他不参加任何商务活动。盖茨基金会中国负责人叶雷告诉我们,他们本来在休假,特地赶回来,以防盖茨看比赛高兴了,心血来潮想去哪儿看一下,比如艾滋病防治中心。
和默多克夫妇相比,盖茨夫妇要低调得多。从记者拍摄的照片上看,盖茨已经两鬓斑白。在香港的论坛上,他很自然地又一次谈到了遗产问题。他说,如果其子女控制世界的资源会很奇怪,就像不能以奥运运动员的后代来挑选奥运选手一个道理。
“我会确保这个不会真正的发生,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这么说,那默多克呢?他的遗产继承已经安排好了,他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默多克自己在70岁时感言:除去成长、睡觉、度假、开会的时间,“我有效的工作时间也就只有10万个小时。如果健康允许的话,我乐观地期待还有17.5万个小时可以挥霍。”
这个夏天,他在北京挥霍了几十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