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预测其实是个屡战屡败的悲壮工作,当然不排除有时误打误撞可能碰上一次准的
文 | 黄铁鹰
2008年终于过去了!当代世界上所有有钱的人都会记住这一年,因为这一年他们的财富少得让他们刻骨铭心,少得让他们心惊胆战——他们一生都没有亏过这么多钱,以后也不会再亏这么多钱。
2008年所发生的事情,让人们对经济学家的职业产生了怀疑。因为21世纪世界经济开端还算不错:以中国为首的经济高速增长的金砖四国眼看就要进入世界主流社会,欧元经济区长期悠闲自得的低速增长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忍辱负重的日本经济经过十几年的低迷已经开始抬头,美国这个经济火车头,虽然在灭两个中东国家的战争中烧了不少银子,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然像个正常人一样,世界经济的小毛病进入二十一世纪也照样一直不断,一会儿这里失业率过高,那里通货膨胀过快;再一会儿这国股市泡沫过大,那国利息过低。
在没有任何一个经济学家预警的情况下,美国一个次贷泡沫就把正常运行的世界经济,整个哗啦啦地拖了下来。
一般人预测不到这场危机是应该的,可是经济学家——专门吃这碗饭的人,怎么竟连一个人都没有预测到这场大危机?当然,有一些经济学家的确曾预言世界经济要出大问题,可他们是经常的悲观派,十几年来总喊狼来了,以至于没有人把他们的话当真。再说了,哪怕是最悲观的经济学家,也没有预测到今天糟糕情况的一半:世界四大投资银行没了,最大的银行和最大的保险公司濒破产了,71年从没有亏钱的丰田汽车业已开始亏钱了,石油从130美元跌到40美元,国际海运价格指数下跌94%……
危机依然没有结束,世界失去了方向。这场危机究竟会把世界带到哪里?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身处这场前所未有的经济危机的人都在思考。于是人们又把眼光转向经济学家——他们能不能给我们答案?他们的答案靠谱吗?如果经济学家像一般人一样预料不到这场危机,他们为什么能预料它的结果?如果经济学家像我们一样无法预测经济危机,那我们养活着这么多经济学家干什么?
其实,经济学家受冤枉了。严肃的经济学家到目前仍不承认他们能够预测经济的起伏。比如,世界公认的最伟大的经济学家——弗里德曼的研究结论就是:“经济无法预测,因此要让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来自动调节经济。”同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的萨缪尔逊在回答人类是否能够预测经济危机时,一脸严肃地说:“在近几十年,所有经济指标表明股市将发生9次衰退,然而,它只发生5次。”以前我不明白萨翁的幽默,还以为经济学家预测经济的准确性概率是超过51%。经过这次金融海啸,我才明白:哪怕预测的准确率是90%,一次这样的金融海啸预测不到,美国三大汽车就要倒闭,世界金融业就要重组,雷曼兄弟就破产,你的退休金就没了。
难怪曾连续服务四位美国总统,被美国人称为历史上最伟大的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今年82岁的经济学博士,在国会议员的再三质问下,不得不向那些年龄小很多的非经济学家们痛苦地承认:“泡沫只有它破裂的时候,我们才知道是泡沫。”其实,他同前两位经济学泰斗说的一回事——预测经济起伏超过人类目前的智慧。他是真科学家,不会撒谎!
然而事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的印象。一个个经济学家都有让人尊敬的学位,不是北大就是清华的,要不就是美国回来的,这些学校不可能是卖假药?人们认为经济学家能预测,经济学家就得预测;预测错了,就得接受挨骂。
为什么一般人会认为经济学家能够预测经济?一是受到半瓶子醋的经济学家误导,这些经济学家有一部分真以为他们比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更聪明,还有一部分是为了生计。二是受政府和一些经济权威机构公布的经济预测所误导,每年政府都要公布预期就业率、经济增长率、CPI等重要经济指标。这些指标一定出自训练有素的经济学家之手,可是一般人不知道这些预测的背后逻辑,那就是在政治经济没有重大变化的情况下,这些预测可能实现。可是稍稍有点生活阅历的人都知道,就拿二十一世纪这八年来说,科技股泡沫谁能预测?美国的“9·11”谁能预测?中国的SARS谁能预测?东南亚海啸、汶川地震、美国次贷……仔细想想人类生活哪一年没有重大变化?所以,所有经济预测都是不准的。经济预测其实是个屡战屡败的悲壮工作,当然不排除有时误打误撞可能碰上一次准的。
既然屡战屡败,为什么还要继续战斗?因为这些不准的预测能满足人类希望把握命运的心理。是呀,一个人,一个国家,谁想让自己的命运随波逐流,由随机扔钱币来决定?!于是经济学家的行当应运而生了。再于是,经济学家就被硬扣上能预测经济的专家。真可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经济为什么不可预测?用经济学家的话来说,就是有太多变量。什么是变量?还用经济学家的话,就是参与经济活动的人有太多偏好,是这些偏好相互作用的结果。
一般老百姓听不明白经济学家的话,难怪他们不相信经济学家不能预测经济。有一天听一个厨子讲个笑话,让我觉得能还经济学家一个清白的女儿身。
世界经济就是烧热了的一大锅汤,围着这个大锅的是全世界的人,每个人手里都拿一个勺,不停地从锅里捞汤喝。东北人说这个汤太淡,边喝边往里加盐;广东人说太咸,边喝边往里兑水;四川人说不够麻辣,边喝边加辣椒花椒;印度人往里加咖喱;意大利人往里加橄榄油;美国人加西红柿;韩国人觉得汤太热,不适合吃冷面,就往里面加冰;日本人觉得汤太凉了,边喝边偷偷用脚往下面加柴……
当然,每个人手里的勺子不一样大,美国人拿大号的,非洲人拿小号的。美国人拿的也不一样,富人手里拿的像碗那么大的,中产阶级拿的是一般的汤勺,穷人拿的是飞机上用的小塑料勺……索马里人拿的是掏耳的勺,捞来捞去也捞不上东西,气急了就往里面吐吐沫;阿富汗人拿的是个漏的勺子,急了就往里面放罂粟,等你们都High得不吃了,我再吃。
主管经济的官员拿的都是特大号的勺,特别是格林斯潘的大勺子,一下去锅里的汤就少了四分之一;半勺子盐下去,别人就咸得吃不下;于是加水的加水,加糖的加糖,加油的加油,加柴的加柴,吐吐沫的吐吐沫,加K粉的加K粉。总之,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口味(偏好),不停地在调这锅汤。于是这个汤不停的烧下去,人们不停地抢着喝着,可是每个人都喝不到自己理想的味道。当汤变得让大多数人难以忍受了,人们开始向经济学家质问,你们到底能不能准确地告诉我们,下一勺子的味道究竟是什么味?
经济学家急了,往锅里扔了一大勺三聚氰胺,大骂道:“你们他妈的手里都在不停忙活,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