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和我通话的时候不经意的指出,王老医生去世了,全村人为之送行。我心里一惊:王医生是一个80多岁的老中医,他驾鹤西去按理说一件白色喜事,但是村里很多人还是感到莫名的惆怅。王医生作为村里的最后一名中医,他的离去不只宣告了一个人的离开,也宣告了一份职业可能在村里的消失。
这些年来,村里的铁匠铺子不再开业而是变成摩托修理铺,算卦先生收到几次派出所警告也收山不做,至于靠念喜为生的人也销声匿迹了。王先生的号脉远近闻名,他的药铺是村里的骄傲(三乡五村的人都要来这里抓药),他的药自己采所以便宜,他本人在村里备受爱戴。
我对王先生去世震惊还有更自私的理由,那就是以后家里渐渐老迈的父母生病了怎么办。王先生走后,村里除了两个年龄很大的赤脚医生以外就没有人能够看病了。而且这两个人学艺不精,只能纸上谈兵,除了靠胆大能接生孩子以外,其余乏善可陈。王先生去世了,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正是王先生默默的护卫着一个偌大村庄的安康。在很长时间里,大家对王先生有着一种迷信般的情感。他的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让大家对他产生了足够的信赖。
过去的相当长时间里,王先生集医生、护士、心理咨询师、家事纠纷调解员等诸多角色于一身。他永远都微微的笑着,和蔼可亲,有些姑娘媳妇的不好意思说的病,他的太太也能够帮助检查诊断。村里有钱的人曾经到承德、北京看过病,但是看完就后悔了。他们说:那些所谓有名的大医院比起王先生的小诊所差远了,那些教授学者根本不会看病,他们只会用仪器,而且冷冰冰的,仿佛就不是在给人看病。然而这个老人还是去世了。其实从前年他的老伴去世,大家已经预感到他的离去。不过他还是毅然拒绝了儿子让他进城享福的邀请,他更愿意和父老乡亲们生活在一起。
其实在他去世前的日子里,他很关心能够有人来接替他的位置。他有个孙子是上海医科大学毕业的,毕业后没有合适的工作岗位,王先生动员孙子到乡下去学以致用,但是孙子受不了简陋枯燥的生活,毅然选择在北京做了医疗器械推销工作。王先生知道在城市里收入比乡村要高的多,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王先生能够留在乡村与他的经历有关,他在文革中因为成分备受摧残。但是榆树林这个小村子接纳了他,给他温暖和爱情,于是他把家永久的安在了这个小村子。他先是在村里作了一段时间教师工作,然后就专心做医生了。
我不知道现在在医学院毕业的学生有多少选择去农村,但是我知道我们那里几乎没有什么优秀的医生。大家忙着挣钱挣前途,至于乡村里那些穷苦人的健康,医学院子弟已经顾不到那么多。我叔叔家的孩子大学毕业后想回家创业,结果被婶子骂的狼狈万分的到城市里找工作。——乡村就是这么矛盾,需要更多的人才,但是所有村里人都不希望自己孩子到农村来。农村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们内心非常清楚。
王先生走了,我就更多了一份对家人的牵挂。看来等过一段时间,我真的要把父母接过来了,即便他们不习惯北京的喧嚣,毕竟这里还有医院有医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