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2:张炎夏:不做地主



 张炎夏有个梦想,在稻田里挖一眼温泉,泡在温泉中看稻浪滚滚。他喜欢水稻的真实理由没这么浪漫,稻穗是他财富的源泉。 

   马承榕创业的同一年,这位大学教授也开始了土地上的游戏。但马“植物工厂”的模式和“只靠政策就死定了”的思想,于他可能是个巨大的笑话。他摸索如何不改变小农经济的同时实现规模农业,而利用好农业政策,正是全部试验的前提。 

   在财政实力雄厚,土地集中度高的长江三角洲地带,农业是个精致的点缀,并不遥远的财政扶持放大了新农业企业的机会。 

   “资本家” 

“他们是‘地主’,我是‘资本家’。”张炎夏敲着地头的一株榆树,讲述自己与马承榕们的区别。 

   张炎夏也做过“地主”,险些血本无归。 

   廊下人均耕地只有1.28亩,2004年,廊下镇负责土地流转的一位干部忽然找到张炎夏,告诉他有2000多亩退林还耕的土地可以承包。 

   对廊下农民来说,去近在咫尺的上海市打工更为方便,只要价钱合算,对土地流转并不排斥。廊下镇甚至还成立了专门的土地流转平台——金土地绿色农业有限公司。全镇土地都流转到这个公司,然后由该公司流转给张炎夏这样的农业企业家。 

   省去了直接从农民手中拿地的麻烦,廊下吸引了大批农企。张炎夏只包了500亩地,算不上大手笔,但他在这500亩地上种植的作物却着实醒目,就是当地常见的水稻。 

   他要支付每亩地250元的租金,而按照政策,规模在100亩以上的农业基地,可以享受补贴,由中央、市、县三级出资,金山区财政状况良好,张每亩地能拿到350元。 

   尽管没有为土地支付成本,2004年张炎夏还是攥了一把汗。每天瞅着稻苗担惊受怕不说,收获时,他的地离公路有两公里,已经收割的四十几万斤稻谷要一袋一袋运过去才能用车装走,偏逢连雨天,土地泥泞,拖拉机都开不进去,只能依靠人力往外扛。7万包稻谷,就算每人5分钟走一个来回,不吃不睡也要600天人工。稻子不赶紧晾晒就会霉烂,张炎夏急得眼前发花。 

   幸好他在当地驻军有朋友,调来了两个营的士兵,几百人用炮车把稻谷拉到公路上,不要钱,只管饭就行。张炎夏精于计算,那一年他大约收了51万斤稻谷,其中20万斤烂在地里,实际盈利近二十万元。张由此得出结论:地抓在自己手里,等于把农民的风险和土地成本全都揽过来。 

   2005年,他去了美国、日本考察农业,在美国体会到一个几十万亩的农场为什么只需几个人管理:规模农业的灵魂不是机械化而是专业化、社会化分工。他希望将类似的方法调整后引入国内。 

   2006年,他的“基地”一跃为8000亩,但此基地已非彼基地,没有一亩是流转得来。他把大米生产加工过程拆分成种植、收割、仓储、收购、加工、销售和配送六个环节,每个环节找专业的人承担。种植交给各乡的种粮大户,由他提供种植标准,合同一年一签。 

   几次倾向农民的政策变化,反而令他更加坚信土地流转是块烫手山芋。2006年农业税取消,“有农业税的时候,我们要主动找企业,希望企业承包我的地,否则我出去打工,每年还要交税。现在没人包就算了,荒在那里还等于上一年绿肥。”廊下农民赵吉民说。 

   张炎夏指着赵的背影,颇为无奈,“再去找他们,价格会抬得更高。” 

 案例2:张炎夏:不做地主

   谁是“尖头把戏” 

“没有基地,我就不承担任何风险,收成不好,产量低了,这个损失不是我的,是农民的,但是你要知道,在上海,农民损失了,国家不会见死不救,而我损失了,国家一定不会管,只要我避开损失,农民是不会有损失的。”张炎夏毫不隐讳自己与农民的微妙关系。 

   在廊下,张所能雇用到的农民年龄几乎都在60岁以上,他们的经验令张炎夏头痛。 

   承包500亩地时,张炎夏有两个播种方式选择,直播或插秧。直播即将种子直接撒到田里不育秧,插秧是先将稻种密集播在一小块田里,待长到几寸高以后再移栽到大田。直播节约人工,产量还高,而插秧能够缩短稻子在大田里的生长期。 

   上海当地农民习惯插秧,张炎夏不顾所有农民反对,坚持直播。他请专家给自己雇的农民上课,传授如何在直播情况下仍能缩短生长期,专家刚讲了一半,老农就说:我们都懂。搞得对方不好意思多介绍。回到廊下后,老农们用药水浸一下稻种就要直播,险些大大延长生长期。 

   在当地农民眼中,张炎夏仍然不懂种地。“张老师是穿着皮鞋下田的人。”农民冯小娣说。 

   当地水稻亩产能够达到千斤,为了保证口感,张炎夏不需要亩产越高越好,而是控制在亩产500斤左右。亩产超过700斤以上的稻谷他拒绝收购,而且他都是在稻谷成熟前收割,因为此时麦芽糖还未完全转换成淀粉,口感好。他的金山博士米在上海超市可卖到11.5元/斤,而普通大米不足2元/斤。但对农民冯小娣来说,这不过是“尖头把戏”(上海方言,意指善于钻营)。 

   张炎夏觉得农民的“尖头把戏”也不少,农民给自己的地拔草,拔过一次就不再长了,给他的地拔,张炎夏按天算工钱,发现拔完之后草还长,需要再拔,原来草根都留在地里。如果按地块算钱,一天又拔不了多少,他一估摸拔草花的钱远远超过减产的损失,后来索性连草也不拔了。 

   为了便于和农民打交道,他请来农民技术员老陈做帮手。2004年夏天特别热,太阳把稻田里的水晒得发烫,稻子叶片发黄,看起来像缺肥,此时应该排水降温,但周围农民没几个明白这道理,反而拼命施肥,不但无济于事,反因肥料太多以致水稻疯长倒伏,而老陈早已让农机站把张炎夏田里的水抽干了。 

   看见张炎夏的稻子结结实实,农民纷纷找老陈求教。老陈说把水放干就行。农民舍不得,施了那么多肥都在水里,此刻放水等于扔钱。张炎夏责备老陈为什么不早说。老陈贼笑:“谁让他们过去不服我呢?”后来又悄悄地告诉张:“他们早就来找过我了,也要我施肥。我要是按他们的意思施了肥,他们就会在田埂上开个口,肥料就会流到他们那里,所以我装不懂。现在他们施了肥,不放水又不行,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他们放肥水到咱们的田里了。”张炎夏哭笑不得。 

   “中国农民种了几千年地,但真正会施肥的没几个。”张炎夏感叹。 

   高进高出的空手道 

“你现在不就是搞‘订单农业’吗,有什么新鲜的。”有专家对张炎夏如今的8000亩基地不以为然。 

   “你完全错了。”他不客气地反击,“‘订单农业’是低进高出,赚的是‘批零差价’,企业要和农民争夺利润,我是高进高出,农民才有合作积极性。”他与农民签订的合约规定,水稻收购价会在国家挂牌价格基础再上浮20%。 

   8000亩稻田虽然不属张所有,但他对稻田的控制力远远超过“订单农业”。他要求农民“必须要听我的”,必须使用他的种子,必须按照他的方法,必须使用他的肥料。 

   他实现了“规避风险”的目标:整个过程不用投一分钱进去。播种时把稻种按30元/斤卖给农民,稻种他从日本水稻研究所购来后自己培育,成本不足10元/斤,但农民从外面买要70元/斤;肥料团购,85元/袋,卖给农民95元/袋,农民自己买需要105元/袋。他也不需要农民先付钱,收割的时候再付,而他对厂家也是赊账。收割的时候,农民请收割机90元/亩,他在网上8000亩地一起招标,差不多能吸引上百个收割队来竞标,成交价通常在40元/亩,与农民按60元/亩结算。到这时,七七八八,他已经赚了70元/亩。此时他委托国家粮库收购,与粮库签订协议,付2分/斤的保管费,自己需要时拉走。农民的钱不能拖,稻谷一收割要马上付清,他用350元/亩的政府补贴,再加上之前从农民身上赚的钱加进去,基本不需要自己再花钱。 

   这几近于“空手道”,但农民并无不满,因为把稻谷卖给张炎夏,自己利润可以从0.1元/斤变为0.3元/斤,翻了两番。这套“空手道”能甩得开,张能以规模争得政府支持是其中关键。 

   “说实话,我们也不完全相信张教授,万一按他的要求种了,到时候他跑了怎么办?但是乡政府是给他做了担保的,就可靠多了。”冯小娣说,签种植协议时,张炎夏直接找各村村委会,然后约定收获后按照5分/斤给村委会交纳管理费,“村委会也缺钱,给他们报酬,能把那些不想和你合作的人也打个包都捣鼓进来。” 

   上海曾是马承榕的畏途,由于气候原因,在福建一年能种十二茬的菜,在上海只能种两茬,他左算右算不愿进入。但最近与上海某区签订了合作意向,原因还是能获得政府支持。 

   张炎夏的模式并非毫无破绽。金廊现代农业公司最初大股东为区政府,但2008年张炎夏与之发生摩擦,目前双方已分家,张成立“海洋农业公司”,这令人担心是否还有一只巨手支撑他。不过,他自称仍有把握获得上海对农业支持的“普惠”,2009年计划签订1万亩土地种稻谷。 

   为塑造品牌,他买了两架农用飞机,建起机场,是华东地区惟一有机场的农资企业。尚未启用的办公楼设计时尚,全玻璃结构,金字塔状,顶层有日式榻榻米,住在里面可以数星星。 

   “你看,这足以唬住所有客户,对吧?”他兴奋地说。不过他从来没在榻榻米上数过星星,一直住在门口的保卫室里,那儿更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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