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 | 陈亚男 摄影 | 大伟 张跃印象 在距长沙黄花机场12 公里处，有一座一平方公里的“城邦”，名为“远大城”。城内是错落有致的厂房、办公楼、公寓、商店、餐厅、俱乐部、酒吧、宾馆、直升机场，有欧式格调的管理学院、科学院大楼，还有农场，以及分布在园中各个角落的43 位曾改变世界的人士的雕像。远大城的所有商店都是自取购物，自己刷卡。农场内的动物、果蔬都是纯天然养殖，没有农药化肥和添加剂。 身处远大城，你很难想象自己是在一个企业的生产厂区内，而是感觉进入了某个生态园。这座城的主人叫张跃，就是那个中国第一个拥有飞机驾照的企业家。现在，他也可能是世上第一个为环保而自觉限制使用私人飞机的人。 其实，张跃的美学不仅体现在远大城的设计上，更多地体现在他办企业的理念上，体现在他无处不谈的“保护生命”上。 未见张跃其人，便早已对他的“偏执精神”有所耳闻，媒体评价他是工作上的偏执狂，凡演讲必谈环保与非电空调；每到一处一定会提着远大空调公司的空气净化机；他的企业特立独行，始终坚持“三不原则”——不合资、不上市、不借债；“七不一没有”的原则，也是远大一直坚守的道德底线：不污染环境、不剽窃技术、不蒙骗客户、不恶性竞争、不搞三角债、不偷税、不行贿，没有昧良心行为。 由此，张跃的形象在我们的想象中显得颇为严肃、神秘和有趣。出乎意料的是，我们对于张跃的采访总是在一种随意和偶然的环境中进行。第一次采访时，他正在与某管理咨询公司的人讨论远大公司的问题；第二次采访是在北大农园，他在与某教授商谈当晚的演讲内容。以致于我们每次采访后都觉得意犹未尽，无法获悉他最全面最真实的想法。 看多了对于他偏执的描述，我们也曾略带偏见的看待他，直到他告诉我们：“我没那么复杂，就做2 件事：中央空调与空气净化机。也只想2件事：做空调是想让客户不使用浪费能源的空调，减排CO2，保护气候，也就是保护后代的生命。做空气净化机是想保护当代人的生命。更简单地说，我只想做一件事：保护生命。”因为这句话，我们改变了最初那些肤浅的判断。 最近，有篇文章称张跃为“洁癖症患者”，在尽数张跃的“道德”、“技术”、“资本”和“经营”洁癖症之后，作者笔锋一转，他认为张跃十数年来坚守的东西，一直是人们所企盼的，“为什么我们会仅仅因为远大空调业绩的暂时萎靡不振去批判他所拥有的那些贵重的品质呢？这确实是社会转型期中导致的企业发展悖论。”作者也由此得出结论——“当一个正常的企业家却被我们视之为不正常，当一个值得褒奖的企业家却被我们横加指责，那只能说明这个社会是失常的。” 想找到张跃“偏执行为”的理由，其实并不难，就是简单的四个字：保护生命。这早已融为远大空调的企业理念，他说“以兴趣和快乐作为人生的追求，这样你的人生就值得。如果办企业不追求快乐，我就觉得人生最基本的定义就没了。”张跃的理念其实是如此简单，只不过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中，他的那些原则和理念显然有些“忠言逆耳”，但却着实利于人们更为健康的生活。 在危机和灾难面前，张跃也显得尤为理性，他总是讲这样一句老话：“坏事往往是好事——它能阻止更大的坏事。” 当人们在经济危机中不停地哭丧时，他却说：“如果这场危机能让人类冷静下来，并将思想拨回原点，拨回以人为本，拨回人人有工作、餐餐有可口而无毒食品、穿天然纺织品、用天然漆刷家具和墙壁、骑自行车或开省油耐用的车，拨回开办创造独到价值且稳健经营的公司，实施拾遗补缺的地区贸易和国际贸易，拨回人们将多余的钱存到银行换取恰当利息、银行理性地贷给急需用钱的公司，让公司持久地生存并服务于社会……如果这样，那这场危机就拯救了人类。” 在“猪流感”警报在全球拉响时，他说，人类最伟大的创造力总是在大祸降临时产生——6 年前，SARS 让世界建立了一套有效的传染病全球通报机制，使得这次H1N1 很受控制；2 年前的冰灾使我国提出了“应对气候变化的国家方案”；今年年初的澳洲酷热和山火，使该国对后京都议定书——哥本哈根协议由推诿变为支持。 最近，张跃到处宣传一件他认为更美的事物——德国的建筑隔热技术。据说，这项技术可以少用大约80% 的空调或采暖。有人问他：那远大的空调市场岂不是被扼杀了？他说：“我不是为造空调而来到世上，我是为享受生命而活。我可能算是很没有事业心的人了。10 多年来一直将扩大规模、提高市场占有作为重要目标的思想，而现在这些想法荡然无存，我只希望全世界对空调的需求迅速下降，这样我可以放心做其它更有意义的事情。” 看过了张跃这些年坚持的非电空调事业，听过了他无处不谈的环保主张，感受到了他时时遵行的道德规则，至此，张跃的商业美学，已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复杂。在他眼里，美就是生活，把这样的理念和想法放在企业里面，他会很开心，时刻享受这种办企业的过程，这就是他的美学。他认为好企业就是能够让人们都很喜欢，对环境和其他事物没有不必要的伤害，这就是张跃的乐趣。 面对张跃这样一个看似特立独行、风头出尽的民营企业家，让我们抛开所有的羡慕嫉妒，用最平实和理性的心态去品读他对于“商业美学”的讲述。 张跃口述史 抛开竞争，超越盈利 有人问我，现在中国企业缺什么东西？其实我觉得是缺理念，缺对企业意义的理解。而我是在理性的状态或在超越竞争的状态下经营企业，多数企业是在竞争的压迫下经营企业，或者在赚钱的简单动力下办企业。所以在远大城的城牌“我们保护生命”上，第一句话就是“抛开竞争，超越盈利”。如果在这个条件上去做事情，人们的方法会与以往完全不一样。这时，企业会不会因此就不盈利，或缺乏竞争力？有时候，答案恰恰是相反的。 大多数人， 在创业初期是源于简单的经济动力。等企业发展到一定的时候，他已经有足够的钱让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办事了，但是他还是找不到方向。这是我觉得最遗憾的一点——很多人很有钱，似乎也很有智慧，内部的管理水平也很高，但是在这之后就没有上升到另外一个高度，没有超越一般人理解的企业意义。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它永远只是一个企业而已。 那些用办企业来实现自己的理念，或按自身理念办的企业存在于欧洲，美国极少用理念办企业。在欧洲，也只有那些家族类企业是这样的。那种很有规模的上市公司往往受股民制约，不会根据理念办企业。但那些家族企业又面临一个问题，由于欧洲传统产业转型速度比较慢，所以这类企业一般不是很有规模。我希望既能用理念办企业，同时最终又能实现一个很大的规模，使得我们的理念逐步被放大，成为一个产生广泛社会影响的企业。也就是说，除了对商品产生影响外，也能对人们的行为、生活方式和价值观产生影响。这是我做企业的最基本框架，如果是从简单的产业模式、行业模式，或企业类别的模式去思考，意义就不大，一定要有所上升，不能局限于企业本身。 可能有人认为我办企业的理念，放在中国传统价值观上，或者是放在官商文化价值观上会有冲突。那么我想问，我们的政府会不会支持具有公共价值的企业？肯定会支持。但是我们企业不会依附于任何掌握政权的人，不会利用他手上的权力，去发展自己，更不会利用一丝一毫灰色的东西去发展企业。 我一定要做别人没做过或没做好的事情 中国有影响的企业家的俱乐部有三个，一个是叫中国企业家论坛，我是这一届的轮值主席，第二个是叫阿拉善SEE，它其实也是企业家俱乐部，是企业家们聚在一起搞治沙，或者进行其他环保活动。第三个叫中城联盟，中国城市房地产联盟，以王石牵头的。其实这三个俱乐部多数人是重合的。 我们看这些中国企业家的心态、观念和发展轨迹，我认为大家办企业都有自己的两种兴趣，一种是赚钱，去实现自己的发财梦想或是控制欲望，还有一个方面就是去满足自己的生活乐趣。比如，交往很多人，这就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乐趣。我观察到很多企业家都是这样一种心态，我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心态，只是我还多一样东西。首先，我当初肯定有发财这样的想法，或者是满足控制欲望，然而现在这些欲望早已经过了高潮期，“拥有财富”这个单纯的目标已经消失了。第二个乐趣是交友，大家谈天说地很开心。第三个，我其实是为了实现另一个目标——通过远大这个产业，实现我赋予自己的最重要的使命——做别人没做过或没干好的事情。这种想法，早在18 年前就已经有了，我干的这件事情一定是别人没有做过，或别人没做好的，否则的话我就不做。 我开始创业的时间很早，1984 年10 月就从学校辞职，一直到1988 年6月，三年半的时间我画广告和做空调、风扇、照相机买卖，还开了个在10 多万人的城市中最大的餐馆。在这期间也赚了钱，同时也想了很多问题，越来越觉得做生意不是自己的选择，除非这件事情是跟自己的某一种理想联系在一起的，如果单是为了赚钱就太辛苦了。大概在1988 年的年初，我就开始想，我做的这件事情一定是别人做不了的。当时，还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奢侈，但是脑子里还是不断有这种想法。 这很像我小时候学画画，我经常问自己为什么学画画？我学画画的想法也跟同龄人不同，在13 岁到20 岁期间，那时家里没有空调没有暖气，连电风扇都没有，夏天再热，捂一背痱子，冬天再冷，手上生冻疮了，我还是没日没夜地画，每天想到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画画。画画对我来说是一种欲望和享受。 1988 年6 月创办远大以来，我们的发展一直都比较稳健，恰恰就是因为有这种理念。在经营上，只要有些利润就可以，因为利润的多少、规模的大小不是我最重要的一个选择。我要这件事情一定是我喜欢做的。我根本没有想企业的专业化和多元化问题，如果想这些问题，就会把发展规模放在第一位。
远大鄙视灰色交易 任何一个办企业的人都反感自己的员工受贿，知道那是对公司最可怕的损害，但他们中的许多人都不反对行贿，或公司直接行贿，或给营销人员高额奖励制造行贿机会。我们的营销人员只有0.5%-2% 的奖励，比同行业普遍水平低3-5 个百分点，不是不想让员工发财，而是防止贿赂。这既保护了客户，又保护了员工的心理健康。但这样做，员工中很多人不理解，客户中的某些想谋私利的经办人处处为难我们，甚至我的一些好朋友地产商老板也常常跟我说，听下属们说远大的价太高或能源不合适，或者有其他的问题，我知道解释不清，姑且听之任之。 现实状况是，天然气比电价便宜，这一事实应该迟早会促进非电空调的普遍应用，谁都在乎自己的使用费用，市场迟早会是我们的。 我是非电空调的专家 企业都想做大，我也想，但必须在一个理想的框架内进行。我喜欢做的是别人做不好或不做的事情，同时，我想做的是自己特别明白的事情。因此，在这个产品里，无论是本质层面的技术，还是应用方面的外在技术，不论从工艺角度还是从经济角度我都非常清楚，我是这方面的专家。对于自己的产品，很少有人会像我这么熟悉，我们的非电空调到底有多少品种？有17 种规格，它使用的能源方式有天然气、燃油、蒸汽、热水、烟气5 种，17 乘以5，就有85 种。有些用户需同时使用2 种或3 种能源，就能源组合方式来说，这就有400 多种，还有单冷、冷热、冷热加热水三种功能选择，还有供热能力匹配选择，这样，我们能为客户提供的产品非电空调主机大概要有2000 多个品种。 有人说董事长应该保持中庸，而远大老板太激进。但现实中，我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严格把控公司的权力，我其实很放权，我从不管销售系统，一年到头不签一个有关开支的字，同时也要求中高层管理者，应该积极放权给下属，不要担心他们贪污受贿，远大员工是最有觉悟的。 我可能给人的感觉是很忙碌、似乎什么都管，但这也要分情况而定。有时候出差，可能10 天不跟公司通一个电话。但我到办公室以后，就会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当然这些事情也不是杂事，都是我给自己设定的事情。有些事情的处理太需要知识和能力，别人做后如果还感觉不满意，这样还不如自己做。我知道总这样做确实也是不对的，这会降低我们员工的创造力。 做企业的美学 我讲过，我是从学校辞掉美术老师的工作后，开始下海做生意，后来办了远大。其实，画画和企业家的两种美是不同的，你从事的是什么专业，你就会分析它的美。美就是生活，我们会把自己的理念和想法放在企业里面，然后就会开心。你会很享受这个过程，这就是美学。 最典型的，而且影响我一辈子的一句话是什么，是罗丹讲的，他说不要以为我们是艺术家，那个门口的马车夫，他能够很好的把马停在你的门前，让你很稳当的走上去坐下来，而且他赶的这个马车，绝对不会骚扰和吓唬路人，他如果是这样的敬业，他就是很好的艺术家。艺术，不是只在艺术家本身。 这段话对我的印象特别深，因为罗丹当时是很有名的艺术家，也很有钱、有豪宅、花园。他能够认为一个马车夫是艺术家，仅仅就是因为马车夫能够把自己的事情做得很好。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们办企业就应该是这样，什么是好企业，就是员工很喜欢、客户很喜欢，而且对环境和其他事物没有不必要的伤害，这就是乐趣。尤其是你的企业还能办的很久，所有人都能把你当作一种标榜，你的亲戚朋友熟人都以你为荣，这就是做企业的美学。更重要的是，你要对自己企业的产品和服务津津乐道，你会经常忍不住要把你的产品推荐出来，这就是美学。我曾经认识一个企业家，他自己做的产品，他从来没碰过，那我觉得他做这个企业做的很痛苦，因为他是排斥这些的，他觉得他的产品让他操心，所以是不美的。 像我做产品，首先，我的产品就是我家里需要的，我所有的产品都会在家里用，都应该和我家里有某种联系，还不是某种，好像全部都有联系。跟我个人也全部都有联系，这就是我要的东西。另外，做企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是撇开恶性竞争，这是目前社会上最美的东西。我们现在看到的金融危机，就是一个问题，不就是全世界产能过剩的问题吗？再加上人们的点子不多、创意不够，然后不断地复制，不断地广泛地重复建设，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是不可能美的。 把企业做得美，需要一个前提，就是企业的基础要很好，别等到把在自己身上背负很多包袱的时候，再去想这些事情，那将为时已晚。我觉得创业一开始时就要确定一个标准，你要办一个很美的企业，要让你的所有东西都在自己的兴趣范围内，超出这个界限的便无美可言。第一要考量自己的能力；第二个是兴趣；第三要研究市场，研究哪个产品是稀缺的，如果不是稀缺产品，即使你成功也不会很美，只是有钞票而已。所以要求企业的产品必须是稀缺的，至于是否要独创的，或者是属于技术创新的范畴？我倒觉得不见得，因为现在我们的社会最缺就是服务。一定需要自己的产品有多少的技术成分或智慧成分的因素吗？没必要。与其发明了一个非常尖端的技术，还不如你提供一个别人无法得到的东西或一种服务。如果你提供了很好的服务，或能够提供这样的人才，就像马车夫把马车停好，那就是最高级的美学了。你能够提供一个很好的家庭教师吗？让小孩子很有兴趣，以此改变他不好学的习惯吗？那才是美的。 我们现在去问一问，每个家庭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尤其是现在中国，缺少的是金融层面的需求。之所以我做空调产品，是因为我一直认为别人在这个行业做得不好，如果哪一天大家都做得很好了，我就不做它了，我会去做更美的。比如我最近在做建筑隔热，所以在不断地宣传它，现在空调的大部分作用是被窗户、墙体浪费掉了。我正在编联合国的建筑节能标准，标准出台的几年后，全世界都把建筑隔热搞好了，那90% 的空调就消失了，这就是最美的。 张跃访谈录 办企业要追求快乐 亚布力观点：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大家把建筑隔热都做好了，很可能会让你的空调产业消失了。 张跃：对，搞没了是好事。你看了我的《建筑节能准则》了吗？ 亚布力观点：我看过了，很详细。但是节能建筑没有几个人能买得起，很难普及，因为改造后它的成本会提高。 张跃：其实很便宜，按照德国目前的情况大概只增加不超过7%的成本，改造后的建筑是超级节能的。我们认为接下来的一年到三年，就能把投资追回来。对公共建筑来说，一年就可以追回投资。如果建筑节能真的普及开来，也不用担心远大会没有产品可卖，我的产品很多，我可以在任意领域里做产品。我很狂的。 亚布力观点：你不担心这些，说明你做企业的境界已经上了一个层次。这也是一种创新，是基于你的美学在创新。我们发现，无论在什么场合，你都会坚持讲你的环保，我觉得这已经成为一种智博了。 张跃：正是因为现在缺少环保的理念，所以我才去讲。如果全社会都已经重视环保了，我就犯不上天天来讲环保了，讲到人们觉得我好像很不识时务一样，但其实是因为社会对这方面的认知太稀缺了。不是说人们缺乏这种公益心，而是缺乏认识，缺乏对环境污染的严重性，以及治理、减少污染的必要性的认识。那就是缺乏一种观察力，缺乏一种逻辑推理能力。逻辑能力对企业来说也很重要。如果你一开始就给你的企业设定了一个坐标，并且按照这个逻辑一路朝前走，这是很美的一件事。按照自己的预期，并且能够实现这个目标，能让企业慢慢积累和成长。当然，我还是说钱一定是好事情，但是如果你只是有钱，那就可惜了。 亚布力观点：确实是这样。 张跃：而且最糟糕的是，你调动庞大社会资源只是建立了一个盈利机器的话，事实上会是个巨大的包袱。因为在这个社会上，庞大的造钱机器同时也是一个庞大的耗钱机器。比如，GM曾经是世界上盈利最高的企业，也是规模最大的企业，它现在的结果呢？每天在求着政府救助，每天都有巨额的消耗。为什么？因为它是一个太大的造钱机器，同时它必然会让社会背负上一个太大的包袱，最终会承受不了。 大家都知道，美国的50个州，每一个州都有独立的预算和法律，他为什么非要把企业办成全世界最大的？我认为这没有理由。在世界上很多的国家，都是一个国家分成若干个州、若干个县，独立核算、独立运作。亚布力观点：是独邦制度。 张跃：对，如果他们不采取这样的形式，那他的国家早就消失了。就应该是这样的联邦制，这样会是和谐的，不能变成是集权的。 亚布力观点：你回顾一下这些年，你有没有遇到过很赚钱，但是又看上不太美的机会？ 张跃：天天都有，永远有这样的机会。 亚布力观点：你能简要描述一下吗？讲几个例子。 张跃：你所说的那种不美机会太多了。比方说，我给我们的营销人员多发一倍的奖金，我们的销量可能增长十倍。但是我会担心多发了奖金，他会贿赂。利益会驱使他们，你不能保证每个人的境界都那么高。 亚布力观点：我知道，你曾经讲到过这点。 张跃：这样的一些东西，就全凭自觉了。你今天出的这个题目非常重要，就是企业要做到美。而且金融危机以后，我更认定了这个东西，原来我觉得自己有点不负责任，按照过去人们的看法就是企业就应该做大。 亚布力观点：对，一般的看法就是要把企业做大。 张跃：一般都认为应该多赚钱，不输给别的企业，让一部分员工暴富起来。但我总是把自己的个性、价值观和个人爱好放在做企业上面，按照一般的看法，可能觉得我是不负责任的。但现在看来，这其实是一种负责任的行为。 亚布力观点：这是一种趋势，所以会让你越来越有自信。 张跃：我刚才举的美国联邦的例子，其实跟现有企业的通行尺度和衡量标准，本身就是矛盾的。欧美国家不只是州的财政独立，下面的结构也都是独立的。这样的结构使得西方社会整个的体系很稳健。 刚创办公司的时候我就知道，在欧洲，包括日本，有很多公司始终是围绕自己擅长的业务来做，不把上市作为目标，甚至于不借款，做的安安心心的，老板们日子过的很愉快。像普通居民一样，就在当地非常愉快的生活。我脑中经常浮现这种图景。你研究了没有？在德国、北欧斯堪的纳维亚那些国家，这样的公司特别多。 其实我曾经也有不断动摇的念头，作为一个人，他还是有贪婪之心的。我心里有两种声音，总是这种声音到战胜那种贪婪的声音。 亚布力观点：但是远大公司的情况是：不上市、不贷款。 张跃：不贷款是我的原则。 亚布力观点：但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顺着这个路径来讲，你把公司变成现在的样子。别人到你公司去看，会说你就是一个超级的、很好看的个体户。 张跃：这有什么关系？这没什么不可以的。 亚布力观点：你是对现有的公司制度进行一种挑战，你觉得这也是一种美吗？ 张跃：是一种美。至于股份是不是分散，那要看公司有没有这种必要了。如果你把经济问题和产权问题看得特别重，那可能公司里的成员会纠缠于产权、纠缠于盈利。因为有产权就有利益分配，那就有可能丢掉本质的东西。本质的东西是什么呢？企业的本质就是服务社会，本质是创造大家都需要的东西。如果纠缠于产权的话，那最后会为“政治”在斗争，为利益在斗争。任何一家公司，如果他政治有博弈，那就会占用情绪，不只是会占用很多时间。 亚布力观点：会加大管理。 张跃：不叫加大管理，会造成你经常偏离自己的业务，干扰你的思维和情绪。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如果企业有一个坏老板的话，那当然还不如再多个好老板好一些。如果你是一个细分行业，那多几个人可能不至于让企业变坏，那是另一回事。我认为，这件事是没有定论的。 亚布力观点：你这些年做企业的思路，是不是与你当年搞艺术有关？艺术家为什么会成功？就是因为他一条道走到黑。你是不是也有这个风格在里面？风格就是一种坚持。 张跃：以兴趣和快乐作为人生的追求，这样你就会值得。如果办企业不追求快乐，我就觉得人生最基本的定义就没了。我们的人生讲快乐，公司为什么不要快乐？就是这种关系。 亚布力观点：我们简要谈谈你对艺术的理解，你认为真正的艺术是什么？你有没有收藏画？ 张跃：我没有收藏画。我原来是学画画的，后来我做广告。我当时的想法很高尚，有很多理想。我靠画画、靠画广告去赚钱，我觉得这好像很对不起最初的一些梦想。其实现在也是这样的，如果说现在的某一个画家，他把他的画跟画廊里面的标示价格、或者拍卖行的价格完全的联系在一起，这是一件很令人惋惜的事情。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脱离商业、脱离利益的东西，如果艺术和那种比较浪漫的东西，都完全被金钱主宰的话，我觉得这是非常大的悲哀。 亚布力观点：那你有什么宗教信仰吗？ 张跃：如果宗教是真善美的，那是可以接受的，但是这里面有没有他自己都没弄明白的东西？如果自己都没明白，如何让别人去信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