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 | 姚景源 在这次危机中，大家一致认为，我们面临一个前所未有的困难。对这个“前所未有”的理解，我觉得应该从三个方面加以把握： 第一， 美国的次贷危机和世界金融危机。第二，我们经济自身的问题。也就是说，在过去的长时间里，我国经济积累了相当数量的矛盾和问题，比如经济增长方式的问题、过渡依赖出口拉动经济的问题、分配问题、贫富差距问题、城乡两元日趋严峻的问题等等。而这些问题的爆发恰好与外部世界金融危机相叠加，这也是我们当前所遇困难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第三， 宏观经济的周期性。从2003年开始，我国经济连续五年保持两位数增长，经济进入一个新的增长周期。而就宏观经济的周期性来讲，它已经到了一个适度回调的时期。 总理对整个经济形势的分析也是这样一个观点，他提出的一揽子方针的完整表述应该是保增长、扩内需、调结构、促民生，而这正好与三大原因相对应。但就短期来说，现在中国经济遇到的大困难，第一位的原因还是外部萎缩和外部经济的问题。 通过出口进行渗透 那么，外部危机是通过一个什么样的途径来影响我国经济的呢？中国的出口。在去年春季广交会上，美国客商人数同比下降13%，签约额下降了9% 。在之前的三四月份，国内的很多同志还认为，美国金融危机不会对中国经济造成影响，对之不以为然。但广交会向我们传达了一个信号，由于遭受危机，美国来华采购商人数下降，订单量减少。盘点去年上半年我国的出口，我们发现，中国对美国出口增长率为8.9%。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多年以来，中国对美国出口的增长幅度始终维持在20%以上。而去年这一数字跌至一位数，跌到了8.9%，而这也说明美国的危机仍在继续恶化， 对中国商品的需求也在急剧下降。 到去年11月， 人们对危机都有了高度警觉，因为我们三大外贸指标的增长率全部变为负值，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 进出口总额增长率为-9%，去年同时期为23.9%；出口增长率为-2.2%，去年同时期为22.8%；进口也变成-17.8%。出口的大幅下降表明中国经济的外部需求在急剧下降，而进口的下降则告诉我们，中国经济也在快速萎缩。在这个过程当中，受影响的企业也由外向型企业扩散为所有企业。 出口对中国经济的意义，大家都非常清楚。去年我们的出口为14000亿美元，前年是12000亿美元，占国内生产总值的三分之一以上，如果再加上进口，这一比例会达到60%，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对外依存度。所以在这种状况下，中国不可能独善其身，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躲过这场灾难。对此，我们还专门就服装行业做了一个分析。去年全国一共出口服装与服装饰件295.52亿件，这里也包括内衣、泳装等，如果单独计算我们常识意义上的衣服，这一数字为170亿以上。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全世界65亿人，中国13亿，还剩52亿，那也就是说我们每年给全世界每人做三件半衣服。可现在，问题出现了。 在秋季广交会上，服装出口签约额下降30%。虽然参与广交会的企业有限，但它具有很强的代表性，在理论上我们可以用它们出口下降的幅度来分析全国服装行业的出口。如果以此来分析170亿服装的出口，那就意味着今年有几十亿件服装卖不出去。要解决这一问题，有两个办法：一是压产能，但这也就意味着会有大批的企业被关闭。而服装行业是典型的劳动密集型行业，企业的关闭会直接导致失业问题的急剧恶化。对此，国家承受不了，所以只能另想办法，那就是出口转内销。但这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我国人口13亿，城镇人口5.7亿，一直以来市场上就有一个正常的服装供给量，现在突然要再消化掉几十亿件服装，市场会出现一个什么状况？春节前，我在商场里看中了一件夹克衫，标价1000多，售货员表示可以减两百，但我还是觉得贵，而再多的折扣他们又不接受，所以就放弃了。我对售货员说，这个价格现在不卖，几个月之后你肯定会后悔。上个礼拜，我发现那件衣服还挂在那，标价2.5折。这就是危机的影响，它已经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连锁反应 出口受阻后，直接导致我们工业出口交货值下降，它占整个工业增加值62.6%。所以一般来讲，如果工业出口交货值持续两个月下降，就会直接表现为整个工业增加值的下降。去年中国工业，第一季度增长率为16.4%，第二季度降到15.9%，第三季度降到12.9%，10月份降到10.2%，11月份则为5.4%。工业的下降又会导致整个国民经济增速的下降，去年四个季度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速分别为：一季度14.6，二季度14.1，三季度9，四季度6.8。而这一下降会直接表现在财政收入上，去年一季度全国财政收入增长是35.5%，二季度为31.4%，三季度跌至10.55，四季度12月则变成了-3.1。 所以，世界金融危机对中国经济产生影响的路径大致是，首先影响我们的出口，出口下降导致工业生产速度下降，工业下降又导致整个国民经济下降，然后财政出现问题。将这些问题归纳到一起，我们会发现，中国经济现在的困难主要在以下四点： 外部需求急剧下降。外部需求下降，直接导致我国不少以出口为导向的企业处于停产、半停产阶段，并且产能过剩问题凸显。比如钢铁行业，我们现在拥有6亿多吨的产能，5亿多吨的产量。应该说，这是一个最值得我们骄傲自豪的数字，但现在它同时又真的令人担忧。49年，我国年钢产量是15万吨，而去年6月份我们的日产量就达到了156万吨，现在的一天相当于49年的10年。2000年以前我们还是全世界最大的钢铁进口国，但04年后我们就变成了全世界最大的钢铁出口国。现在，总量明显是过剩，同时结构也存在一定的问题。前几天，秦晓告诉我，起重机上的钢丝绳中国都无法生产。 外部需求下降，产能过剩问题凸显又导致新的问题，那就是企业生产经营困难，就业形势严峻。这里可以分为两块：一是农民工。从去年第四季度开始，全国共有2000多万农民工被迫回到农村。但今年3月，我们对七个农民工输出大省进行了抽样调查，得到了相反的数字。以河南为例，那里76%的农民工重新返回了城市。这应该得益于农民工长时间生活在社会底层，从而从市场上获得了一种顽强的生命力，使他们可以扛起背包走天下。一是大学生。去年毕业大学生为559万，今年为600多万。经过调查，我们发现，签约率非常糟糕，包括广东，与往年相比，它的签约率也下降了50%以上，而且这其中还含有一定的水分。 投资增速加快 那么，我国的现状是什么呢？我觉得分析宏观经济现状，无外乎两个方法，从两个角度入手，一是需求法，一是生产法。需求法就是看三大需求：投资、消费与出口。在投资方面，一季度投资生产率是28.8%，比去年同时期加快了4.2个百分点，1-4月份是30.5%，加快了4.6个百分点，这一数字表明目前我国的投资情况确实比去年好，同时它也表现出三大特点： 第一，基础设施投资增长速度更快。一季度投资生产率28.8，1-4月份30.5的数字中，基础设施投资在一季度为54.3，1-4月份为54.6，也就是说基础设施的投资增速高于全社会投资增长速度。其中，增长最快的是铁路，增长达到102%，翻了一番。 第二， 新开通项目增长速度非常快。新开通项目意味着我们下一段在建和续建的项目，反映经济增长的后劲，所以，它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现在，社会上担心就是新开通项目的数字在统计上有没有误差，或者说有多大误差。为此，我们在东北进行了专门的调研，结果显示误差所存在的问题不大。因为监察部、中纪委、发改委以及国家统计局共同成立了24个督察组，它们的工作就是对发改委批准的项目进行调查，以确定真假。在确定项目为真之后，则进行蹲点，对项目进程、报表等进行监督。但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花费的成本也非常高。 第三，东部和西部投资增速都很快，4月份广东增速也出现上升。广东是经济大省，它现在的困难程度在全国来说是非常之大，该省投资增长速度的回升，我觉得是一个好的迹象。 同时，现在的投资主要还是政府主导，中央政府投资高于地方政府投资。4 月份这一情况有所变化，地方政府投资略微超过中央投资，但这个数据具有不稳定性，所以最后大家都在等着看5 月的情况，如果连续两个月地方政府投资增数超过中央政府的投资增数，这从投资角度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在消费方面， 4 月份的消费是14.8，3月份是14.6，2月份是11.6，1月份最高，达到了18。所以，就目前的情况来讲，三、四两个月全社会商品零售总额还是保持了一个稳定状态，没有再往下大跌。这里，我觉得最值得思索的是汽车行业。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汽车销量就往下跌，汽车协会与信息产业部原本计划在第四季度搞一个“纪念中国汽车1000万辆”的活动，准备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结果在危机的影响下， 这一数字没有达到，只有930万辆。那时候大家都很悲观，但没想到的是今年3月份小汽车销量达到77.2万辆，同比增长22.4%，环比增长24.6%。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这其中有政策性原因，比如对排量的控制，对农用车的补贴等等。最主要的还是在于中国市场，现在中国正处于消费结构升级阶段，从衣食向住行阶段转化，这个转化为汽车行业提供了更大的空间。同时这还得益于中国人的消费习惯，欧美属于超前消费、借钱消费， 所以在危机来临后，借不到钱的他们也就无法消费。 出口上，现在我们还在往下降，1-2月份为-25.7，3月份为-17.1%，大家松了一口气， 但4 月份又下跌至-22.6。为走出这一困境，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包括提高出口税费率、向出口企业进行政策性倾斜， 如出口信贷等。但总体上，这些措施的力度还不够大，总是政策跟不上形势的变化，这时维迎与厉以宁老师主张的实行出口零税率可以考虑。同时，世界经济的局面并未向好的方面转变，仍在恶化，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要走出困境依靠的主要是自己，而不是押注于世界经济的复苏。 不能将保8作为一个死目标 生产法则是关注三大产业，那么现在三大产业是什么状况呢？在一产农业中，现在全国粮食播种面积，特别是已经播种的面积比去年同时期增长了2%以上。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今年夏粮状况不错，而如果下半年不出现大的自然灾害，秋粮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在二产中，轻重工业三七开，轻工业占30%，重工业占70%，所以看工业增长速度主要是看规模以上，而这里主要是重工业。去年一季度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率为16.4，二季度是15.9，三季度是12.9，10月份为8.2，11月份为5.4，12月份为5.7，今年一、二月是3.8，三月份为8.3，四月份为7.3。这些数据表明，现在工业的状况已经大体恢复到去年10月份的状态。现在，大家关注的一点是，三月份8.3到四月份7.3之间一个点的下滑。其实，我觉得这一个点的波动还是比较正常的，至少它不会再波动到一、二月份的3.8。 所以，总的来说，今年我们的投资会保持一个较好的增长，消费也会处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出口则力求不再往下跌。这样的话，中国经济也就能够保持在大家的预期状况。现在，大家都关心我国经济增长能否保8。我觉得，保8对我们来说，确实有难度，但不是一个无法克服的困难。相反，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将保8%作为一个死目标，不计成本，不计代价。对中国经济来说，调结构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我国企业来说， 这次的危机未必是一件坏事。从个人的角度看，我非常不希望我们尽快走出这个困难，为什么呢？我觉得，只有困难才能给我们的改革创造一个阻力，这样大家才有改革的动力。如果轻易就走出了困难，那我觉得我们算白遇到了那些困难。同时，纵观我国历史，我们会发现，中国所有经济的发展都建立在危机之上。如果76年中国经济没有到崩溃的边缘，相信邓小平也不会实施改革开放，所以中国经济现在面临的困难，对我们都有着很多种启发。而即使美国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有两点我们不能忘记：一是美国经济还是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二是美国的市场经济机制仍然是最健全的。所以，对于要抄底美国的言行，我都表示反对。我们没那个能力，如果将华尔街交给我们，我们能管得了吗？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而在分析我国03年到07年这个生产周期的时候，我们发现，期间出现了很多与过去改革初衷很不一致的地方，其中有两件事情我没有想到，也没预料到：一是报考公务员的激烈程度。在十年、二十年以前，公务员都是由一些不学无术之士在做，但现在社会上的精英都争着抢着考公务员。二是国有企业的强大。这两件事，对我们今后的改革非常重要。 当然还有很多更深层次的问题，比如分配。现在， 政府拿的税收越来越多，我们的最终消费率07年为34%，比美国低30个百分点以上，甚至比我们85年的最终消费率还低20个点左右。在这样的情况下， 扩大内需，扩大消费就很难实施，而要解决这一问题，有两个办法可以考虑：第一，调整国民收入分配，将现在由政府掌握的那一块分一部分给民众。第二，调整消费结构，实现经济转型。我觉得，整个经济结构的变化的根本应是将市场的主角由政府变为市场。而正因为现在我们的主角是政府，所以遇到困难我们就会往两个方面考虑问题，一是向计划经济后退，从计划经济中想办法解决困难。二是认为这个领域有坏人，就必须抓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