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文 | 冯仑 现如今中国的民营企业增长极限是什么？为什么民营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就走不下去了？我们走到哪里就需要调整，然后才能继续发展？我所谈的不是结论，而是一些故事和我的一些观察。 体制的极限 现在经济社会的体制，在哪方面会让民营企业遭遇局限？前几天某报上有篇文章，标题就很诱人，好像叫“一个神秘女人和黄光裕”，是说这个神秘女人和我们体制的哪一部分发生了关系。简单的说，神秘女人就是黄光裕的白手套，是一个律师，是若干情妇之一，是情妇当中的一把手，就是准备结婚的一个情妇。这个情妇离过两次婚，然后第三次是和他在一起。因为女人在40岁左右，爱情就是最后的赌注了，她嫁人的最高纲领是嫁给他，最低纲领是补偿。她眼看最高纲领无法实现的时候， 就开始寻求补偿，补偿的方法就是要摸清楚黄光裕的钱和来龙去脉，以及他的人脉。于是她雇佣了私家侦探，同时回忆了那些过去听到的话，把所了解的资料，通过律师的专业角度做了一些整理，确定他犯了什么罪，举报给了中纪委。 这是一个路线图， 即神秘女人——加白手套——加贪官郭京毅。当初黄光裕他们是一个牟利集团，操作方法基本上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跟外资打交道，实际上就是由这个白手套先签了顾问协议，然后收到了钱，钱报到郭京毅，郭京毅就批了，而且帮助运作。这是黄光裕这几年在资本市场上风生水起的原因，他在商务部的这条线非常顺利。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就像汇源的朱新礼，朱新礼跟那个神秘女人太遥远，也没见到白手套。这种情况下，商务部就不可能批，于是朱新礼所在企业的增长空间就被大大压缩。 假如不是这样的体制， 可能黄光裕的增长极限也没有到头，他还可以正常发挥。而朱新礼的增长极限可能也不会出现，他可以卖掉汇源，赚到100多亿，交二三十亿的税，然后继续做他的上游，他的企业还会经营下去。这也说明，我们政府在管制方面，有一些模糊的地方，有需要很多神秘女人和白手套的地方。这样，我们企业要么触雷，然后碰到极限；要么你没有碰到那些人，也不用这种手段，你同样会碰到极限。 在目前的中国社会， 民营企业中还有很多这样的故事。这其实是表现出我们的政府管制太过琐碎，太过具体，太过蛮横，这样导致很多企业的增长出现极限。目前，政府的管制是怎样的状况？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是，整个的体制、制度给我们企业的增长，创造了很多模糊地带，让你没有办法增长。这使得很多民营企业自行寻求突破， 黄光裕是一种突破方法，失败了；朱新礼采取的是等待、相信组织的方法，也失败了。 看看民营企业的发展历史，我们会看得更清楚，1999年以前，民营企业还不是重要的组成部分。实际上，民营企业的发展空间是随着政治制度的放松、管制的放松，才一步步发展起来的。所以首先， 民营企业的极限，是因为我们遇到了很多体制的极限，而不是我们能力的极限。 公司组织的极限 我最近跟很多民营企业管理者聊天的时候，观察到一些现象。比如我去三亚时碰到一个民营企业老板，他告诉我，他最自豪的是他的公司在海南三亚坚持20年没倒。但是今天他的公司仍然是跟过去一样，一个皮包公司，就两人，报表也没有，然后也不知道股东是谁。天天贷一批款，陪两天干部， 钱没有了， 再去借一笔款，又陪几天局长。他们公司的组织形态，跟我们公司最初成立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前一段，我还碰到了傻子瓜子的严广九，严广九说他这几十年最大的一个教训， 就是没有人能靠得住，女人也靠不住，因为他说自己换了四任老婆，都没把公司搞好。今天他公司的形态仍然是个体户。但是这几年，一个现代公司的组织有很多形式——有限公司、合伙制、股份制等等，当然公司最高的最社会化的形式是股份公司，股份公司是资和，有限公司是人和。很多民营企业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如果没有适时的让自己的组织制度发生变化，没有引进新的资本和创造新的更好的治理结构，没有引进专业团队，这个公司就不会成长。 大家知道，比如陈东升的公司，90年代起步的时候，一开始这个公司就是有限公司，后来变成股份公司，这种组织制度的本身空间就非常大。在变成上市公司后，公司的发展不会受到太大限制。但是中国相当多的民营企业，在发展过程中，不太注重自己的组织变革。就像前面提到的海南的那个老板，20年来始终是一种心态，当年是皮包公司，现在还是皮包公司。包括严广九，20年来还是个体户心态，他从未想过他的资本如何重新嫁接组合。很多中国民营企业发展不起来，大多数原因是自我设定的一种组织的局限，不注意组织变革。包括一些家族企业，都有这个问题，如果组织变革跟不上，你的公司发展就会出现瓶颈。 道德的极限 最近我一直在研究贞操问题，就是看看中国的贞操路线图，民营企业的贞操问题也成为一个大问题。特别是在黄光裕这些人出事以后，回过头来讨论民营企业的贞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发现，中国总的贞操的路线图是，越往北贞操越重要，越往南钱越重要。有个朋友跟我吃饭时说，北京哪儿是玩钱的地方？我们广东潮汕的这些朋友，他们那边的贞操观不重要钱重要，后来在北京就过分地相信钱，不相信贞操，认为用钱可以把贞操修补好，事实上是不可能的。 贞操有四个特点： 第一，贞操是不能讨论的，是必须的。既然是贞操的问题，千万不要讨论。为什么呢？在封建社会一个女人偷了人就要被沉塘，有人讲道理说这不对，那连讲理的人也一块儿沉。所以这件事一旦上升为贞操，上升为我们的意识形态、道德，基本上是不能讨论的。有时候我们房地产业喜欢讨论贞操，其实贞操问题不能讨论，不在于对不对，而是在于全社会的不允许。 第二，贞操和舒服程度成反比。你去看棠樾牌坊群，慈禧的时候大大放松了贞节的范围。那个时候最高标准，如果你16岁守寡，守到36岁以后，这时由国家财政拿钱，礼部命名给你一个牌坊。如果这10年以内发生两种情况，人死了，或者只守了10年，这时自己家出钱，礼部核准，也给你立牌坊。你想得到的牌坊越大，你受的苦也越大。所以，在棠樾这里守的最多是60年，从16岁守寡守到76岁，你越不舒服评价越高。同理，如果一个民营企业，你总想很舒服，还想让你评价高，不大可能，那就说明你没贞操。必须是在不太舒服状态下，比如说艰苦奋斗，装孙子，少花钱，反正就是把自己所有的器官都收住，这时候对你的贞操的评价最高。 第三，贞操这件事有时要牺牲效率，不能高效。比如说你嫁人结婚，对方有残障，生下孩子可能不好。这时候偷人可能生的是健全的孩子，但是偷人就是没有贞操，有贞操必须生一个继续残障的孩子。也就是说，一个企业要想坚守贞操，你得适度地放大你的节奏，要做到不能够完全效率最大化。现在是六千多万残障人士，如果今天也允许偷人，我们残障人士比例状况肯定比现在好。但是贞操的成本就是这样，因为他坚守了贞操，所以不能要求他效率是绝对最高的。 最后一个特点，贞操这件事情是和一个人紧密相关的，不能转移和交易。有很多商人认为自己干了坏事，再花钱还能买回一个贞操，这是行不通的。没听说过在哪个封建社会，这个女人偷情了，回家交了点钱，贞操又回来了。一个企业贞操的成本就是0和1，要么坚守，要么失节。
现在一些民营企业有个很奇怪的逻辑—— 一方面向政府要条件，要5个亿的便宜，然后拿1亿去捐款。最近有一个企业出事，他占了国有企业土地的便宜，在这块地上挣了30亿。后来这家国有企业就告了他6年，让他拨回5亿地价。这个企业通过关系把事摆平了，不赔，但现在他被告倒了。而他同时在这地方捐款就捐了上亿，这件事情的错误观点就在于，他试图用钱来弥补贞操。其实如果当时把5亿赔给人家，就有了贞操，你那边少捐一点也没关系，今天你的企业还能存在。但他总是一方面失节，一方面希望花钱把贞操买回来，这其实是错误的。 中国民营企业要研究我们自己和社会道德、制度、法律、习惯之间的关系。我们应该坚守自己的贞操，第一，不争论，不讨论；第二，不要太舒服；第三，适当的降低增长速度和效率；第四，不要幻想用钱能买回贞操。如果这样，我们的增长还有空间，如果不这样，你的增长就没有空间。 商业模式的极限 每个企业在发展状态比较好的时候，往往会忽视自己的商业模式已经到了极限。拿房地产来说，比如美国住宅行业的极限就是五万套，差不多五六年来，住宅企业每年交付的就五万套，市值是百十来亿美金。这就是增长极限，如果还要增长，就让那些穷人、没有信用的人买房子，不用首付，因此而产生次贷。 事实上， 每个商业模式都有增长极限，在中国，最近万科每年交付的是6万套，已经是全球最大的住宅公司。有人说，中国在这个模式上的极限可能高一点，但不管多少，终归有极限。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企业在发展当中，自己的商业模式决定了你的增长极限。比如说代工，你可以代工，你最后的规模成本是十几万人，不可能一千万人都来为你代工，这里也有增长极限。所以，不同的行业，不同的企业，要经常自己反省，目前的商业模式是不是走到头了，是否需要做一些另外的变革。 总之， 我在此提出和思考了一些问题，观察了一些我们民营企业目前发展时遇到的困难。上述四方面希望能引起大家不断地检讨和关注，这样，我们民营企业才会有一个更好的发展前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