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一些学者和批评人士把批判的矛头对准了商学院，认为长期以来管理教育对伦理、社会责任内容的忽视使得商学院对于此次金融危机的爆发难辞其咎。危机爆发之后，许多商学院开始反思既往的管理教育模式，在课程体系和教学模式等许多方面进行了变革和调整。商学院到底应该从此次危机中检视出什么样的教益？作为培养企业管理者的主要机构，商学院如何认识当前的战略环境？管理教育变革的方向在哪里？在9月25日清华经管学院与法国巴黎高等商学院（HEC-Paris）合作十周年庆典当天，我们带着这些问题对巴黎高等商学院院长Bernard Ramanantsoa博士进行了专访，请他细说金融危机给商学院带来的变革动力以及管理的法国视角。
后危机时代的管理教育
记者：怎样衡量商学院的成功？以前是“收入、就业、排名”，在金融危机后，有没有改变？
Ramanantsoa：首先，我不确定通常人们是不是把商学院的赚钱能力作为衡量商学院成功与否的标准之一。你知道，世界上只有极少几个商学院是盈利的，即使是世界上最好的商学院也在努力平衡自己的盈亏。就算美国的商学院也没有一个盈利的。这就跟衡量一家公司的成功不一样，利润不是决定商学院成功与否的关键标准。
毕业生的就业率肯定是衡量商学院成功的一个重要标准。虽然商学院的排名没有直接把毕业生的就业率作为考量因素，但间接上肯定有影响。商学院的排名一般最关注毕业生薪水的高低。衡量商学院的另一个标准是科研，尤其是对于顶尖商学院来说是如此。在过去的10年~20年的时间内，科研已经成为评价世界顶尖商学院的非常重要的标准。当然，我说的科研是指研究之外的东西。文章的质量是现在评价商学院的标准之一。
危机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我说不准，可能会出现其他一些衡量标准，例如，商学院与可持续性发展的关系。比如说我们学校就开了一些可持续性发展的课程和讲座。还可能出现一些更重要的标准，例如女学生的比例，女性在学校领导层中占多大比例。这两个因素尚未被考虑在内，我敢说未来几年它们会变成重要的标准之一。
记者：20世纪初，商学院在美国纷纷出现的时候，教授们认为商学院的目的是培养价值观和商业领袖，你认为这个目标为什么会改变？
Ramanantsoa：这个问题很难，我不知道能不能给你一个合适的答案。我认为商学院必须始终保持非常谦虚的态度。商学院只是广阔的经济和社会环境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商学院的教学内容尚未发生变化的时候，环境和游戏规则已经在改变。目前欧洲针对商学院传输的价值观存在很多争论，有人提议是不是应该向学生介绍新的价值观。我认为管理者的价值观已经变了，因为游戏规则已经有所改变。现在的经济危机其实是一场规则危机。游戏规则变了，尤其是国际大公司的经理人员、高管和公司领导人的薪酬和激励体制，已经跟20年前的情况完全不同。
环境的规则正在变化，人们逐步适应新的规则。所以，关键不在于企业家和管理者的个人价值观，而在于社会规则的演变。一些规则和限制已经消失，另外一些标准则在全球流行开来。所以，这不是商学院教授价值观的问题（尽管有人对这一点会持批判态度），而是商学院往往经常努力适应环境。商学院决定环境是非常自大的说法；相反，商学院是因环境而变。
记者：现在很多商学院都在开设“商业道德”或类似的课程，HEC的情况怎么样？还有没有比开设课程更好的办法？
Ramanantsoa：一些商学院，尤其是北美的一些商学院，向学生传输的观点是道德和利润是必然相关的。可是有意思的是道德和利润相违背的情况，一个人在遵守道德和追求利润之间踌躇不决的情况。我们应该教学生怎样处理这样的矛盾，当然这非常困难。在HEC的MSC项目和MBA项目的教学中，我们组织研讨会，帮助学生讨论这个问题。道德问题不应局限于教室，我们还必须关注老师和学生的日常行为是否符合道德规范，提高他们在实际工作和生活中的道德水平。总之，我们很重视在课堂上跟学生讨论道德和哲学问题，但更关注学生日常行为举止中的道德问题。
文化和情感：法国的特色
记者：现在大家谈论的商业理念和思想，大都来自于英语国家，强调的都是数字和绩效；而法国的文化更加注重文化和情感，这在法国的管理思想和理念有什么体现吗？
Ramanantsoa：是的。当然，基本的东西从概念上来说在世界上各个地方都是一样的。财务是财务，成本会计是成本会计，成本估算是成本估算，这些不管是在美国、中国、澳大利亚还是世界上其他地方都是一样的。但是就像你提到的，文化和情感也非常重要。在HEC，我们比较注重这些领域。具体地说，我们注重多元化，因为我们认为在管理上没有哪种方法是最好的。中国顾客和法国顾客有很多不同之处，丹麦顾客和美国顾客又大相径庭。因此我们教我们的学生怎样应对这种多元化，人的多元化、情况的多元化、环境的多元化。
因此，我们非常注重“领导人的洞察力”。我们为安盛集团和欧莱雅等一些公司提供帮助，主要是引导他们的领导人如何对待各国不同的情况。在这方面，情感和文化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作为一个领导人，在领导别人的时候，情感大概是主要因素。遇到危机时也是这样，情感在处理危机问题时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遇到困难时，有些领导人的举动比较得体，但有些领导人做不到这点。我们帮助我们的学生学习如何处理危机。这是很重要的。
案例教学：可能与不可能
记者：案例教学一直是商学院最吸引人的地方，但是很多案例中的成功者在本次危机中都遇到很大的麻烦，而且目前的经济环境越来越趋于不确定，过去的经验似乎越来越不起作用。你认为案例教学是否到了需要变革的时候了呢？
Ramanantsoa：我从来不认为案例学习能够增加学生的职业或个人经验。案例学习的目的是让学生思考各种情景，这也是为什么案例学习如此流行的原因。特别是哈佛商学院，它尤以案例学习著称。但是案例学习不可能让学生了解所有的情形，因为总有新的情形发生，它的目的只是培养学生思考各种复杂情景的能力。所以，案例学习不在于积累经验，而在于让学生学会思考一个事件所有的可能性。在这方面思考得越多，遇到新的问题时你解决问题的能力也越强。我觉得这点是非常重要的。
因此，直接地回答你的问题：案例仍然是教授管理的一个好方法。但是同时必须安排学生取得一定的实践经验。例如在HEC，我们把学生送到其他国家，亚洲、北美和非洲的一些国家，尤其是非洲国家，让他们解决实际问题，尤其是在西方国家一般碰不到的问题。在这些国家里，学生身处完全不同的环境，让他们了解这些国家面对的问题和争议是非常重要的。总之，案例学习的方法非常重要，但需要用其他一些方法比如实践经验等加以补充。
企业的战略环境
记者：您怎么看欧洲近期以及中期经济发展的前景？这种情况对于企业的战略有何影响？
Ramanantsoa：当然，目前全球面对的首要问题是如何走出经济危机。我们希望金融危机已经结束，但关键问题是经济危机有没有结束。即使我们很乐观，也就是说我们认为金融危机已经结束（对此我本人不太确定），但我确信经济危机仍未结束。不管怎么说，即使身处当前复杂的经济危机当中，我们面对的挑战仍然是全球化和竞争问题，不同公司和不同经济体的竞争问题，尤其是中小企业的竞争问题，他们几个月前遭遇的信贷紧缩对他们影响极大，信贷紧缩仍将困扰它们一段时间。这是目前欧洲面对的主要问题。
记者：从您的角度看，有哪些大的趋势将对整个商业环境产生真正的影响？
Ramanantsoa：我认为全球化各方力量之间会更加紧张，主要原因是金融市场的发展、各方对竞争力的寻求以及政治和社会因素所推动的保护主义力量。欧洲和亚洲的区域融合会更加深入。
我观察到一种趋势，公司对员工和社会之需求的反应更加积极，例如，在保护和善待自然环境中扮演积极的角色。
我认为创新，特别是商业模式、信息技术和服务上的创新将是在国际市场上取得成功的关键因素。
记者：HEC与清华经管学院刚刚庆祝了“合作十周年”，你们接下来在合作方面有什么新的计划吗？
Ramanantsoa：在过去10年里面，我们已经联手合作做了很多事情，我认为都是非常成功的。当然，我们也都希望继续成功地合作下去。HEC与清华经管学院联手打造的面向时尚产业高层管理人员的“高级时尚管理项目”开办已有三年。我们最近的一次合作是联手推出由高盛公司资助的“中国女性创业管理”培训项目，，旨在为中国弱势女性提供商业和管理教育机会，让她们能更好地分享经济发展成果，这个项目将持续开办5年。另外一个很好的例子是清华经管国际MBA和HEC MBA的双学位项目，这个项目也非常成功。昨天我在法国大使馆还遇到几个清华-HECMBA的双学位项目的学生。今后我们之间的合作会进一步加强，重点会放在科研和教师交流上。
Bernard Ramanantsoa
Bernard Ramanantsoa博士今年58岁，自1995年开始出任法国巴黎高等商学院（HEC-Paris）的院长，并于2006年开始担任欧洲商学院国际联盟（CEMS Global Alliance）的主席。他拥有法国国立航空航天高等学院（图卢兹）的航空工程学位、巴黎高等商学院的MBA学位和管理学博士学位。
在法国铁道部的营销部门工作了7年之后，Bernard Ramanantsoa博士于1979年加入了巴黎高等商学院，担任战略和商业政策教授，主要研究大公司战略的制定和实施。
1993年，Bernard Ramanantsoa博士被推举为研究部副主任，1995年升任商学院院长。除了担任院长职务，Bernard Ramanantsoa博士还为一些大公司和国际组织提供咨询服务，包括联合国、欧盟和麦肯锡等等。作为著名的管理专家，Bernard Ramanantsoa博士的著述颇丰。主要著作有《商业战略和多元化》、《战略性科技管理》和《战略制定者》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