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在20世纪陆续地爆发了各种危机,每次危机之后,都存在着转型问题,它们促进了德国、日本和韩国工业设计的腾飞。而当今的金融危机,是否会催生中国工业设计的勃兴,以及整个民族产业的提升呢?中国又能不能从制造大国,走向设计大国呢?
南都:中国企业对工业设计的认识有哪些不足?
杨向东:我们的前期调研做得很不够,不愿意做大量细致的工作,很浮躁。我们可能会想一个好点子出来,但这种好点子不是经过长期的研究得出来的,就是一个孤立的点子,这样不利于形成一个长期的理念。而国外设计一台冰箱,要做很多调研,找出人们最常用的部分是哪些,最少用的是哪些。
另外,工业设计说到底,还是创新的问题。中国对设计师创新能力的培养,今后还需要进一步加强。从学校开始,包括幼儿园,都应该有创新的教育。长大以后不一定是设计师,但是他有鉴赏能力,他有创新能力,他会欣赏这些东西。我们在使用东西的时候,不仅仅在使用,还要享受它带来的美感。如果整个社会的鉴赏能力都很高的话,对设计来讲是一个促进,因为设计师面临一个更加“苛刻”的环境。
童慧明:中国的企业家普遍存在一种“赚快钱”的心态,你跟他谈文化、谈长远的东西,他觉得太远了。而工业设计如果仅仅做一个产品,做一下外观,就远远达不到它应有的效果。
工业设计的价值相当于北极的冰川,你看到的只是水面上的一点点,它下面还有很多。工业设计真正的价值,应该是长期地支撑一个企业,从打造品牌的角度来讲,工业设计会慢慢积累,使品牌价值感越来越强。
设计创新所能支持的东西,是非常有价值的,它需要一个发展的土壤和平台。
冼燃:中国企业家往往只关注“性价比”,这是一种很落后的武器。消费者买的绝对不是最便宜的产品,而是自己感觉最好的产品,这既有物质层面的因素,又有精神层面的因素。
但是我们的企业家只关注成本、财务、管理如何到位,没有把产品如何精细化和文化素质作为竞争的首要目标,往往会走偏路。对设计师方案往往以老板自己的审美观进行取舍,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中国企业家的艺术素养的普遍提高需要一个过程。
南都:金融危机下,中国工业设计有哪些机会?
杨向东:我们国家制造业比较发达,但现在世界竞争越来越激烈,中国人老在OEM上走是非常危险的。企业要转型,开发工业设计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现阶段,如果生产和销售都不太好,企业应该将精力投入到产品的自主开发上来,等到经济复苏的时候,企业马上就出现转机。
一些没有经历过金融危机、抗风险能力差的小企业,现在就不行了。但是,一些有远见、抗风险能力强的企业,得到更多的订单也是有可能的。
另一方面,政府现在已经意识到工业设计的重要性,各市、各地区也都给予了投入。
童慧明:在过去几个月,也许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金融海啸是珠三角单纯OEM模式的终结者。但危机过后,珠三角企业的复苏将会比长三角早。因为长三角以“世界500强”的企业为主,是他们的制造基地,提供的只是生产,而不可能考虑研发;而珠三角更多的是中小型的本土企业,过去我帮你生产,但企业是我的,而不是你国外的。所以在这个时候,我要复苏,我要重新找路,我是主动地要去做创新。从这个角度来讲,珠三角的工业发展空间比较大一些。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工业设计公司的数量、从业人员的数量,珠三角多过长三角。
今后代工没办法生存,必须要转型。从金融海啸来看,当源头那边不下订单了,这边的企业就要死掉。这个时候要调整,中国的内需市场很大,要慢慢地把自己调过来。原先的10个亿在海外,要变成5个亿在中国,5个亿在国外,再变成6个亿、7个亿在中国。
在做内需市场的时候,不可能再做代工了,得创品牌,要做营销,自己建销售网点,需要一个完整的设计研发团队。只有这样的企业才是一个完整的企业。
冼燃:从企业的角度来看,如果危机愈演愈烈,工业设计将得到更好的发展。越是出现危机,企业越是要提升产品的竞争力,寻找走出发展困境的突破口。用最好的设计、最好的理念,让产品获得更多的内涵和更高的售价,是最好的提升产品竞争力的方式,这就需要工业设计来实现。
我们跟西方发达国家相比,在同档次产品售价方面,仍然有较大的提升空间,能够提升和改变自己。未来30年,不要说10倍,就算在现有基础上,只提升一到两倍,我认为未来的改革开放都是成功的。应该把“工业设计兴国”作为未来改革开放的号角,全社会都应该高度关注工业设计的发展,政策上给予足够的支持,让工业企业得到迅速的提升。
贾伟:全球的制造链都在往亚洲转移,工业设计作为链接产品设计和产品制造的一环,也逐渐转移到亚洲地区。像芬兰的诺基亚,以往它的研发设计都在本国做,但现在诺基亚也在上海成立了一个设计部门。这使得欧美工业设计公司的接单量大为减少,一些小型公司纷纷倒闭。对于欧美的工业设计公司来说,它们只能转型为企业品牌设计公司或者产业咨询公司。
因此伴随着全球制造业向亚洲的转移,国内工业设计产业将会迎来属于我们的鼎盛期。
中国设计的优势有三个方面:第一,是文化。我们有完善的符号系统和文化底蕴,而设计是艺术和文化的结合,想要有自己的个性,把二者结合好不是简单的事情,但中国这方面有优势,比如说建筑,我们历史悠久的传统会更容易地赋予设计个性,你只要把传统和现代巧妙地融合,就能做出非常了不起的效果。第二,随着设计教育的发展,我们有了一批数量巨大的设计人才,这个人才库很厉害,优秀的设计师都将出自其中;第三,随着国家对设计的认识日益深入,从上到下都在重视创意产业,这种注意力对于设计发展非常重要。
南都:今后中国的工业设计公司应当如何发展?
贾伟:中国的工业设计公司要走企业化的道路,而现在国内80%的设计公司都是工作室类型。工作室的模式就是通过某一个人,比如一个大牌设计师去带动这个公司,但是这种模式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中国需要有规模的、有实力的企业化设计公司,这些公司要有明确的设计分工和明确的设计流程。比如,从前期的设计创意、结构设计、模具设计、可行性验证,到后期的成本分析、包装设计,设计变成产品,产品变成商品,商品变成用品,直到最后用品变成回收的废品,这个过程需要工业设计的综合考虑,不是一个或两个设计师的个人行为,必须要有一个团队。
工业设计是一个很复杂的设计过程,设计公司往往只重视设计的层面,这是不够的。如果想打造一个好的设计公司,必须要全方位考虑“设计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