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全球经济衰退将对半导体产业产生怎样的影响？”
当投资银行摩根士丹利行业分析师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台下的气氛立刻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媒体、分析师和投资者们都开始等待，等待着全球最大、市值占台湾地区上市公司9％、承接上游芯片设计和下游电子制造业的一家标杆性企业的回答。
这是发生在10月末台湾积体电路制造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台积电)三季度法人说明会上的一幕。“资本支出下降20％”、“产能缩减25％”，当台积电二代接班人——执行长蔡力行抛出上述两个数据并对未来经济走势做出预测时，投资者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经济衰退的一丝寒意。
由于严重依赖国际市场，在全球经济衰退的大背景下，台湾电子产业也在劫难逃。事实上，走在台湾新竹科技工业园区，萧条的景象已经隐约可见，一些原本计划扩建的厂房目前已经停工。
而来自当地媒体的消息则显示，台系各大电子产品制造商都在积极调整库存，回购股票、裁员、停止招工等一系列控制成本的计划，已经纷纷被企业采纳。
“世界经济正在如火如荼地上演一场悲剧，全世界的人，都是这个舞台上的悲剧演员。”11月2日，当台积电创始人、素有台湾半导体产业“教父”之称的张忠谋出现在新竹科学园区台积电运动大会上时，这一感伤又略带诗情的开场白很快被各大媒体引用。
当日，在接受包括本报在内的两岸部分媒体采访时，张忠谋明确表示，明年将是艰难的一年，这对企业经营提出了很大挑战。“如同棒球比赛一样，大家要学会‘hunker down’，也就是‘攻击性防御’，先收回来，然后随时准备蓄势待发。”他对企业家们给出了建议。
“此时，大陆的内需市场可以扮演一个正面的角色。”这是张忠谋整个访谈中，为数不多的亮色判断。
攻击性防御
《21世纪》：你如何看待目前全球的经济走势？
张忠谋：出现经济衰退是一个经济规律。最近我跟好几位美国的经济学家在讨论，到上个礼拜，我们的想法是，美国会有2-3季的经济衰退，失业率会达到9％以上，现在是6％。明年年中，经济会有一个温和的复苏。
不过，更要看到的是，失业率并不会因为经济复苏了会马上降下来，因为失业率是有惯性的，这很容易理解，因为一个公司假设裁员了，即使生意好起来，他也不愿意马上再招很多员工。失业率居高不下也就会造成经济复苏不那么有劲。
《21世纪》：在全球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大陆的内需市场将扮演什么角色？
张忠谋：会扮演一个正面的角色。
大陆内需市场的潜力很大，这个跟储蓄率有关。通常在一个国家经济转缓的时候，储蓄率会上升，消费会降低，这个就是经济学最为引人入胜的一刻，就是个人以为储蓄是件好事，孔夫子和圣经也是这么提倡的，但是储蓄太多对于整个社会经济发展来说，并不是个好事，经济学上这是个悖论。所以，大陆的内需市场需要政府引导和刺激。
《21世纪》：目前的经济形势下，你对企业经营者有何建议？
张忠谋：我用一个词来形容，“hunker down”，这是一个比赛的姿势，攻击性防御，先收回来，然后随时准备蓄势待发。
本土企业我想很快就会进入不景气，一个礼拜前我还讲，美国企业和本土企业表现出很大不同，美国企业已经有很强的危机意识，但是本土企业的警觉性没那么高。不过我发现最近已经在变，例如法人说明会，这几天可以说没有人讲好消息了，这个表示企业已经意识到经济危机的严重性。
由政府“挑赢者”不易
《21世纪》：目前大陆很多地方政府都热衷于发展半导体制造业，如何看待这个现象？
张忠谋：大陆的半导体市场很大，也是全世界增长最快的市场，根据我50多年从业经验，就近市场的地方可以做好设计。因此我认为很多半导体设计都可以在大陆做。
半导体设计公司，大陆已经有几百家了，我觉得，大陆政府应该把重点放在对设计企业的支持上，并且这种支持政策可以集中在比较少数厂家身上，因为设计公司也需要规模，并不是几个人就可以做起来的。
《21世纪》：能否结合台积电发展的经验，谈谈政府在产业发展中该扮演怎样的角色？
张忠谋：政府在半导体（产业发展）方面的确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尤其是在20多年前。1975年，台湾当局就制定了“半导体发展计划”，1976年与美国半导体制造公司RCA签订合约进行技术合作，还成立了推动产业发展的工业研究院。1987年台积电成立，政府投资了台积电48％的股份。我觉得这是政府产业政策的显现。
政府的产业支持政策，可以诠释为几种模式。一种是极端的产业政策，就是选取政府认为会“赢”的产业进行积极投资，很多国家比如日本、韩国包括中国台湾，都曾经走过这条路。还有一种是温和的产业政策，就是建立一个良好的产业发展环境。
现在的时代已经跟20年前有了很大不同，我认为政府在进行产业支持方面也应该有所改变，以全球的经验来看，“挑赢者”这条路并不容易。在半导体产业发展上，大陆政府一直非常注重，但是一直到现在，以我从事半导体50多年经验感觉，做法上还有一些可以改变的空间。
越不景气，越要推新品
《21世纪》：很多人注意到现在的半导体工业已经开始步入成熟期，技术演进的困难也越来越大，企业的持续成长遇到瓶颈。你认为未来五年，半导体工业能否发生颠覆性的创新或变革？
张忠谋：半导体行业发展50多年，出现了很多技术创新，尤其是近二三十年。但是，商业模式的创新只有一个，那就是制造和设计的分离，由此衍生出晶圆设计和代工产业。
我相信未来技术创新还是会继续，但是现在还看不到一种革命性技术出现。现在行业发展仍然遵守摩尔定律（编者注，摩尔定律是指由英特尔创始人之一戈登·摩尔总结出IC产业规律，指集成电路上可容纳的电晶体数目，约每隔18个月便会增加一倍，性能也将提升一倍），但是摩尔定律的路会越走越窄，无论从技术性还是经济上考虑，都是这样，这也是为什么半导体行业的长期成长性已经降低了。在商业模式创新方面，目前我也看不见任何创新。
《21世纪》：在半导体产业中，你认为未来两岸是否有更多合作空间？
张忠谋：半导体产业另一半就是晶圆制造，我觉得制造方面台湾努力了很多年，发展得很好，也已经做到世界第一，这方面两岸是可以互补的。所以我的观点是，大陆可以特别推动晶圆设计，这是大陆拥有极大优势的地方，制造则由台湾企业负责，两岸这样合作，可以说是很不错。
《21世纪》：全球经济衰退会对技术创新产生多大影响呢？
张忠谋：最先进的技术跟经济景气关系不是那么大，景气虽然不好，可是最新技术还是会有很多人要用，越是不景气的时候越要推出新产品。经济景气度不好只会影响老的产品。所以景气不好的时候我们还是要对技术研发进行积极投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