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3日,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被誉为“俄罗斯的良心”的索尔仁尼琴因中风在伦敦逝世。赞誉和致敬铺天盖地,使他的身后哀荣备至,这与他生命的最后14年的礼遇极不相称。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没有人再看我的书了,我只能扮演一个道德权威的角色。形势变化的太快,我也不知道我这个道德权威还能起什么作用。人们谈到我,总会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让我们将时间向回拨转到1974年1月7日,莫斯科,勃列日涅夫正在主持召开苏共中央政治局会议。
勃列日涅夫:根据我国驻外代表机关的报告和外国报刊的报道,在法国和美国出版了索尔仁尼琴的一部新作——《古拉格群岛》……目前还没有人看过这本书,但其内容已经为人所知。这是粗暴的反苏诽谤。我们今天需要就此商议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
以前,我们曾经把雅基尔、李维诺夫等等关进监狱,判处了他们,后来一切都结束了。出走去国外的有库兹涅佐夫、阿利卢耶娃等等。一开始曾大肆喧闹了一阵,然后一切都被人忘记了。而索尔仁尼琴这个流氓分子也太过分了。他对什么都指手画脚,对什么也不在乎。我们对他该怎么办呢?如果我们现在对他加以制裁,那么这样做对我们是否有利,要是资产阶级的宣传工具利用这一点来反对我们呢?我提出这个问题进行讨论。我只是想交换一下意见,商议一下,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
柯西金:关于这个问题有安德罗波夫同志的一张便函。便函中提出了一项把索尔仁尼琴驱逐出境的建议。
勃列日涅夫:就这个问题我同安德罗波夫同志谈过。
安德罗波夫:我认为应当把索尔仁尼琴驱逐出境,不必经他同意。当年驱逐托洛茨基出境也并没有征求他的同意。
勃列日涅夫:看来,索尔仁尼琴本人不会同意这样做。
基里连科:可以不经他同意将他驱逐出境。
这是《苏共中央政治局关于处置索尔仁尼琴的会议记录》档案编号:NO.03150。1个月后,安德罗波夫给勃日列涅夫发了一个简短的备忘录,内容是告知西德准备接纳索尔仁尼琴。2月13日,索尔仁尼琴被捕,第二天,莫斯科雪里梅耶夫机场一架飞往法兰克福的班机被告知因为大雾要延迟起飞,三个小时后,当这架飞机开始在跑道滑行的时候,索尔仁尼琴流亡生涯开始了。
1994年,当索尔仁尼琴结束了20年的流亡生涯返回俄罗斯的时候,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莫斯科,而是选择了鄂霍斯克海边的马加丹州为着陆地,然后从那里坐火车前往莫斯科。一路上,他在17个城市停留下来,签名售书,发表演讲,接受电视访问。这让人想起拿破仑从流放地厄尔巴岛返回巴黎的经历。他们通过同一种形式向各自的世界宣告∶“我回来了!”,可遗憾的是,他们很快又都离开了。拿破仑再次被流放,而索尔仁尼琴则很快被人遗忘。
这是一次回乡,也是一次告别。
《纽约客》主编大卫·瑞姆尼克说:“说到他在历史上的影响,索尔仁尼琴是20世纪首屈一指的作家。”至于他为什么后来被人遗忘或者说忽略了,也许,像他自己所说的:“我被当成道德权威,但我不知道人们是否还需要道德权威。20世纪的一个重要主题就是毁灭各种道德权威,每个人都做他想成为的那个自已,不要什么道德权威,其结果就是整个文化水准的下降。”也许,像《旗》杂志的编辑塔丽亚·伊凡诺娃说:“索尔仁尼琴自己就是一个神话。他给所有的人出点子——作家、农民、政府、杜马,还有俄罗斯大地。于是他便失去了他们。他其实应该在奥林匹斯山上呆着,别什么都干预;这是他应有的角色。可他却干预,于是毁了自己的一切,连同他的名誉。”
但是我更倾向于诗人叶夫图申科的观点,索尔仁尼琴这位作家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个政治事件,他“在走出文学的圈子后就没有能再回到文学中来”。或许正是因为他没有再回到文学中,而是停留在了政治的层面上,那么当对手消失了,他也就随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