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从旧金山回到C城一个星期后，老妻接到一个电话，来电人自称“阿强”，“认不出来啦？你的老表啊！”老妻不虞有诈，脱口说：“你是阿妹的老公？”“就是就是。”“阿妹呢？”“阿妹在家，我到中山去参加朋友的婚礼，明天到C城去，顺便拜访你好不好？”老妻说，明天我们恐怕不在家。“阿强”说，明天到了再给你电话。老妻对我道及这桩事，说开来才感到疑窦甚大。我说，给阿妹打电话不就行了？阿妹接电，说，阿强在广州上班。次日早上，山寨“阿强”来电两次，老妻认得号码，没有接。 类似的骗局也发生在我身上。三个星期前，一位素未谋面的文友从泰山脚下打来电话，问我在哪，我说在C城。他如释重负，说差点受骗。原来，昨天有人冒我的名字给他打电话，自称来到济南，急需3000元，请他尽快打进银行户口。骗子的第一步是千篇一律的—说“手机号码换了”。有眼识得泰山的文友不信邪，拨打我从前提供的手机号，拆穿了西洋镜。
两个骗案小有不同。试图骗老妻的，似乎局面大些。他先拉交情，再声言造访，却不可能付诸实施。别说进对方的家门，在任何地方见面，对骗子都是绝对的失算，因为我们和真阿强很熟。那么，他的第二次来电，恐怕是报告被偷被抢被抓被入院之类，归结到需一笔钱救急。如果我的想象力厉害些，可以设想这小子先套取住址，再上门偷窃或抢劫。 事情过去，日子本来波澜不惊，不料我得了思想而非感官的过敏症。前几天去医院，为的是三个月前滑倒，以手支地，伤及中指，至今发疼。看的是骨科，挂号以后，惊讶地发现“骨科”如此之大，诊室排在两边，多达10个，每个有医生3名，还没算护士。病人更是浩浩荡荡，各种年龄段均有，手脚缠绷带的，坐轮椅的，走路一拐一拐的，手拿盛着X光透视底片的大公文袋，庄严如志士赴刑场的。我并非第一次进医院来，在别的科，无论人数，无论直观上的冲击力，似乎都比不上骨科。于是，我浮想联翩。千不该万不该，想起这个城市的地板，尤其是洗手间的，无一处不滑，没一处不含隐患。换个说法，无一处不具备为骨科提供病人即为医院开辟财路的“潜能”。我这联想虽然肮脏，但并非无例可循。在美国一个城市，路旁候车站均以大块厚玻璃为档板，有一段时间，多处玻璃无端破碎。后来查出，是承包维护车站的私人企业雇人砸的。在国内，如果马路上撒满钉子，前头可能有补胎专家团队严阵以待。 我和众多的患者坐在长椅上，机警地盯着戴口罩，站在诊室门口呼叫轮候者名字的护士，穷极无聊之际，想做个民意调查，看有几位是因在地板上滑倒而受伤的。近来下雨频繁，可能是这里生意兴隆的重要原因。我向手裹石膏的年轻人套近乎，还没提问，他就不耐烦地走开。我知道，他以为我是骗子或医托。我转身，以一位老婆婆为目标，光是带微笑的点头，就吃了闭门羹。她在想，这“老鬼”向我示好，怀什么鬼胎？终于有了机会。坐在我右侧的中年男子，等腻了，探头读我打开的报纸。我把看完的一份送了给他，就此获得铺垫，两人谈得相当投机，可惜，他害的是风湿。 我看病的过程毫无戏剧性，医生看过患处，”唔”了一声，“看来没伤到骨头”，在电脑上开了四种药—外用的两种，口服的两种。共付122元。挂号才4元，医院的进账全在药上。在这方面，倒不需要联想力。 回家路上，岂有此理的联想欲罢不能：生产洗手间地板的企业和医院结盟，实在是稳赚不赔的，制造劣质地板，会被顾客投诉乃至被退货；但滑溜溜的地板，不但外表豪华，而且有“小心地滑”的告示免去责任。貌似风马牛的两家子，形成妙不可言的利益链。好在，我这揣测绝无丝毫事实根据。我是被联想过敏症害的。而此症之来，近因是骗子。远因是自己失去信任的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