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的当代艺术领域,也曾有过人们喜欢凡事一惊一乍的年代,因此只要能成为一个事件,艺术家就能声名远扬。当然,这条定律与艺术家的才华并不矛盾。英国着名女艺术家翠西·艾敏(Tracey Emin)的经历就是很好的例证。
10 年前,差不多全英国的老百姓都参与到一场被她的作品《我的床》所引发的观念大战。那张放在展厅里的床,似乎刚有人睡过,脏兮兮的,一切都还没来得及整理;床单被褥上还沾有体液的痕迹,发黄的枕头被刀划破了,露出羽绒,还有乱糟糟卷在一起的白浴巾和丝袜;床边是一大堆杂乱的物品和垃圾,包括用过的避孕套和沾有经血的内裤,卫生巾和空烟盒,伏特加酒瓶和药盒,以及一些小玩具、旧照片、破拖鞋;床下则是同样脏兮兮的蓝色地毯。
展览开始后发生的故事,就更为戏剧化了。媒体上的轩然大波自不必说,最有意思的是有一位家庭主妇知道此事后,不辞辛苦地从威尔士乘汽车、换火车,然后再坐地铁来到伦敦泰特美术馆,找到了这张床;她从背包里取出洗衣粉、洗洁精、扫把、抹布等等清洁工具,毫不客气地要为泰特“打扫卫生”。然而她刚要开始自己的正义工作,就被保安制服,请出画廊,结果只是在被单上留下了一滴清洗液。她在被请离的过程中自然是怒不可遏,不断地大声呼叫,称打扫卫生是自己的责任,这张床是年轻女孩的坏榜样。就这样,翠西·艾敏在广大群众的“配合支持”下,将她的作品完成得非常圆满。结果是,这张“床”在1999 年获得了英国透纳奖的提名,并卖出了天价。再后来,2007 年,艾敏作为英国代表艺术家,入选了第52 届威尼斯双年展。
翠西·艾敏还有一件同样出名的作品,就是名为《1963-1995 年间曾经和我睡过的每一个人》的装置。这个绣满102 位与艾敏睡过的每一个人的名字的蓝色帐篷,以其令人震惊的自传性和现场感,再次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冲击。面对这样的作品,事件性本身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震撼力,关于自我的思考与呈现,关于个人的历史与命运。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观念,尽管在不久前萨奇画廊仓库的火灾中,它不幸被烧毁,但它对当代艺术界的巨大影响依旧存在。
艾敏并不是一位自恋到自我封闭地步的艺术家,她的魄力与勇气恰恰就体现在自我审视的开放性上,还体现在这种开放状态下的镇定与冷静,以及对作品形式的准确把握。很少有人像她那样,以那样一种方式关注自我的历史。1994年去美国旅行途中,她对她的自传《对灵魂的探索》进行了朗读和录音。这件事被记录在她1995 年7 月创作的一件名为“纪念碑山谷”的作品里。作品展示了亚利桑那沙漠山谷中,艺术家坐在祖母的扶椅上阅读的画面。这把椅子被艾敏绣上了讲述她个人奇闻轶事的图像。后来,艾敏在这把椅子上缝上了她访问过的地名,并将它作为一件参展艺术品,命名为《椅子能赚很多钱》。
个人经验和人生遭遇,是艾敏创作的源泉和动力。她的主题通常与爱情、性、死亡有关。她不断地将事实和虚构、自传、个人的得失与悲喜、冥想与对抗等主题交织在大胆创新的作品里。她所做的并非只是“打破禁忌、大胆袒露在很多人眼中不堪的过往”,也不只为制造“噱头”,而是在记录那些曾有的热情与颓唐、渴望与苦闷、幻想与怀疑、迷醉与伤痛的过程中,用创作材料作为一种“心理过滤器”,从而实现某种自我解脱。艾敏的作品是极具煽动性的,因为她能巧妙而直接地将作品的主题与形式充分地融为一体,她能在一种非常自然的情感流露状态下去书写自己多种多样的“自传”。
如今,当年胆大妄为的翠西·艾敏已成为当代艺术领域的经典人物。她40多岁了,更多的母性气息注入到近作中。例如《感受怀孕》系列和《与我妈妈的对话》,都着力探讨拥有孩子和保全事业这双重渴望之间的冲突。
8 月在苏格兰国家现代艺术馆开幕的“翠西·艾敏:20 年”回顾展,被媒体认为是“爱丁堡艺术节的最大亮点”。可惜的是,在这次展览上缺少了《1963-1995 年间曾经和我睡过的每一个人》。自从这件名作葬身火海后,艾敏便一直受到“重做”的邀约,出价已高达100 万英镑。“我永远也不会为钱去做任何事。”艾敏认为这件作品如同缺失的一角,也许会令迄今为止的艺术拼图显得不完整,但反倒折射出一种“精神写真”,因为失去的已失去,过去只能留存于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