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医学界正经历着一场文化变革,传统的医生标准面临着年轻医师的挑战,他们希望兼顾工作与家庭,而不愿意一天24小时随时准备为病人服务。
今年32岁的陈沃特(Walter Cheng)是医生这一行业的新兵。2004年毕业于约翰-霍布金斯大学医学院(Johns Hopkins School of Medicine)时,他就对一些资深医生推崇的“工作高于一切”观念嗤之以鼻。他对此谈到,“我认为自己实在不想成为那样的医生。对我来说,即使家庭不比工作更重要,至少也是同等重要。”
陈医生找工作也秉承了这一理念。他计划今年晚些时候开始自己驻院全科医师的职业生涯;这是一个新兴的医生岗位,其主要职责是对住院病人进行全方位护理。旧金山加州太平洋医疗中心(California Pacific Medical Center)的这一职位吸引了他,除了救治该院重症患者有助于他提高医术外,可预见的工作时间也是吸引他的重要因素。他表示,“你可以有固定的上班时间,下班后就不必再被工作搅扰了。”
医师职业研究及咨询公司Merritt Hawkins &Associates 2006年的一项调查显示,有63%的住院医师表示,进入这一行业时,他们“高度关注”能否获得自由支配时间这一问题;而2001年这一比例仅有15%。
虽然生活质量问题长期困扰着医师,但医疗行业如今的工作安排已更具人情味了。年轻医生的职业观促使这一行业出现了不同类型的工作选择,从会员制的小型初级护理机构,到工作时间安排有章可循的医院工作岗位,不一而足。与此同时,新医生希望减轻工作压力的努力也给美国医疗体系平添了压力。许多年轻医师不愿从事内科、儿科以及家庭医疗等领域的工作,他们更青睐收入较高、工作时间更确定的专科医师职位。比如说,家庭医疗领域每年都空缺数百名住院医师职位,而皮肤科住院医师职位却面临激烈竞争。
基于团队的医护模式
为了顺应这一变化,美国医疗界也在不断调整,原先一个医师对患者一包到底的模式正逐渐向基于团队的医护模式转变。医疗团队不仅包括了数位医生,还包括了护理师与医师助理。
但由几名医生轮流负责一位病人也有其潜在风险。如果面对不熟悉的患者,或对患者病情了解不足,医生可能就无法当机立断地作出事关生死的治疗决定。美国医学院人员研究中心协会(Association of American Medical Colleges‘ Center for Workforce Studies)负责人爱德华-萨尔斯伯格(Edward Salsberg)表示,团队化医疗模式奏效的前提是“医生必须拥有详细的病历资料并拥有完善的交接程序;这样即使病人在 晨三点发病,医生也能掌握病情对症下药。”
像供职于爱因斯坦医疗中心(Albert Einstein Medical Center)的斯黛芬尼阿尔梅达(Stephanie Almeida)那样的年轻医师,她们兼顾工作与家庭的方式几乎是上一代闻所未闻的。
也许部分患者会对这种医护安排感到不安,尤其是产科等医患联系通常较多的领域。但部分产科医生处于随时待命状态的工作时间已比过去减少了。在某些医院,产妇由素未谋面的医生来接生也不再是什么新鲜事。
玛萨瑞弗奈蒂(Marissa Vergnetti)谈到,“分娩时遇到这样的事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她在费城市郊的阿宾顿纪念医院(Abington Memorial Hospital)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当时为她接生的就是一位从未见过的医生。她表示,“我想如果我此前认识那位医生的话,那么分娩时我们或许会就当时的情况有更多交流。或许那位医生会更加尽心尽力。”
阿宾顿纪念医院院长约翰凯利(John J. Kelly) 说,院方力争让所有产妇都能在分娩前与医生有充分接触。但他也承认,现实情况并不总是这样。
费城杰佛逊医学院(Jefferson Medical College)的妇产科系主任路易斯维恩斯坦(Louis Weinstein)则认为,原先的医护模式并不一定有利于患者;而年轻医生不愿随时待命的态度对患者和医护人员来说可能反而是件好事。
维恩斯坦医生谈到传统医护模式时说:“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生产时候我会来帮你接生,但我不知道自己那时是否睡眠充足,也不清楚自己当时刚做完多少例剖腹产手术。或者我可以向你保证会有一位精力充沛的同事来接手护理你,专门为你服务。你更喜欢哪一种?”
固定时间在医院工作的产科医生通常称为驻院产科医师。“驻院全科医师”这一称谓形成于上世纪90年代,它是一种专门照护住院患者的新职位。
根据美国医院医学会(Society of Hospital Medicine)的数据,目前美国有超过20,000名驻院全科医师,而且许多医师拥有固定的工作时间与薪水。他们的收入通常较初级护理医生高出15%到20%。这些驻院医师中,绝大部分都是全科医师,不过产科与其他专科医师的数目也在不断增加。
田纳西州纳什维尔连锁医院运营商HCA下属的产科部门,大约20%的医师是驻院产科医师。HCA首席医疗长乔纳森佩林(Jonathan B. Perlin)表示,公司计划未来五年将这一比例提高一倍。驻院产科医生的一项工作是为前来看急诊的贫穷孕产妇提供医疗服务。他们还负责照顾那些处于分娩初期的产妇,以及家庭医生无法或不愿随其前来的产妇。
告别医界英雄
佩林医生表示,让产科医生可以有时有点地工作能够改善医院对患者的护理。他说,“医学界非常幸运地找到了一个能兼顾医患双方利益的办法,一方面能够更好地确保病人安全,另一方面也部分告别了以前那种全年随时待命的医界英雄模式。”
尽管有些人可能会给“自我一代”(Me Generation)的医生们贴上责任心与事业心不强的标签,但医生行业的头面人物们却未必这么认为。美国医学会(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会长罗纳德戴维斯(Ronald Davis)说:“与几十年前参加工作的同事相比,当今的年轻医师在平衡职业责任与个人需求上发生了显著变化。那些能够管理自身压力并对日常工作环境感到满意的医师可能才是更出色的。”
对一些年轻医生来说,即使是在规定的夜晚保持随时待命也够受的。三年前,39岁的朱迪马尔文(Judy Marvin)离开了在华盛顿州斯波坎的医生工作,因为她发现既要照料病人又要抚养两个年幼的孩子实在不容易。
回想起那些需要保持待命状态的夜晚,她表示自己常常被患者或护士的求助电话所闹醒。她说:“我再也不会找一份下班后还必须接患者电话的工作了。”马尔文医生现在迁到了俄勒冈州塞勒姆,在一个2005年创办的驻院产科医师项目工作。
一些资深医生对年轻一代的工作时间要求感到不满,他们抱怨年纪较大的医生不得不经常因此补缺上阵。
肯塔基大学(University of Kentucky)55岁的外科教授理查德施沃茨(Richard W. Schwartz)说:“当你给年轻医师面试的时候,却听到他们说,‘我不想做这个,我不想做那个‘, 这实在令人头疼。”他说,自己工作的医院现在是“一帮50多岁的老家伙”承担着大多数外伤包扎和紧急处置工作。
掌控自己的生活
这种趋势甚至5年前就已经日趋明显。1996年至2003年之间毕业于美国医学院的女医师中,选择专科医师的比例提高了一倍,因为这使得她们能更好地掌控生活,支配工作时间。《Academic Medicine》杂志公布的一项2005年研究结果显示,选择时间安排更灵活专业领域的医师从18%上升到了36%;而男医师中,这一比例从28%提高到了45%。
初级护理公司1Life Healthcare在旧金山设有4个护理诊所;他们聘请的10来位医师只在诊所内接诊。而且与传统的医患合同不同,1Life的医师并不随患者去医院;他们的全部工作只在诊所内完成。
40岁的医生汤姆李(Tom Lee)在2003年创建了这家公司。上世纪90年代后期他曾在波士顿Brigham and Women‘s Hospital担任住院医师,在那里熟悉了初级护理这项工作。
抛弃旧有医疗方式
李医生说,开业之初他曾以为初级护理还是老一套工作方式,就是接电话出诊。但面临各种行政负担、医疗保险文牍工作以及其他繁琐程序后,李医生最终发现他的观念已经与医疗护理工作当前的现实不合拍了。
1Life医师的收入包括基本薪金与绩效奖金。他们通常每周工作四天,每天工作八到九个小时。1Life是李医生完成他在斯坦福大学(Stanford University)的MBA学业后创建的,该公司为医生购买医疗责任保险并为他们打理收费事宜。这里的医生接受保险付款,但患者还需要支付每年大约100美元的会费。
其他机构也制定了混合解决方案,以便医师更能把握自己的工作时间。在费城的爱因斯坦健康护理网络(Albert Einstein Healthcare Network),妇产科医师每个月只值三次24小时的班,其余时间他们在办公室接待患者。
这家医院2004年采用这一安排最初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但这种安排也带来了另外一个好处,这使得医院能够吸引并留住年轻医师。
不久前的一个周二早间,33岁的阿尔梅达开始了24小时的值班工作。当时两位产妇正在分娩,其中一位她见过一次,另一位则从未见过。通过短暂的交谈,刚结束值班的医师把产妇的情况简单地向阿尔梅达医生做了交接。几个小时后,两位产妇在她的帮助下顺利地生产。
阿尔梅达医生说,大多数产妇并不介意这样的安排。当天晚上,另一位产妇萨尔拉冈萨雷斯(Zaira Gonzalez)也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冈萨雷斯夫人以前也在该医院分娩过,她谈到医院时表示,“我喜欢这里。认不认识医师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