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我本无心图富贵，却恐富贵来逼我。
□文/本刊记者 唐 亮
2009年4月27日，紫金矿业49.25亿股限售股解禁，上至公司老总、重要股东、下至普通员工、福建省龙岩市上杭县的平头百姓，纷纷被巨额财富砸中，遭遇富贵逼人。
福建紫金山本是一座品位极低，开发难度大的贫瘠金矿，地质专业出生的陈景河经过20多年的技术攻关，终将其变废为宝。紫金矿业年利润亦从成立时的5万元，跃升至2008年的30多亿元。
同时，紫金矿业职工股、原始股投资者初始投资成本仅为1元/股，11年间由1股裂变为100股，实际投资成本仅为0.01元/股，按照二级市场10元/股的一般价格，每位持有者均享受了1000倍的财富增长奇迹，形成30个亿万富翁、300个千万富翁、1000个百万富翁“同一屋檐下”的奇景。
本文所讲述的，正是其中两位“暴富者”的切身体会。
他就是那个……谁？
“是嘛？是嘛？”
当广东掮客告知董超，愿以330元/股购买他持有的职工股时，他倍感惊愕，先是急切地确认，接着半响无言，嗖地转身走开，连招呼也忘了打。
这是2007年大年初三，董超成了纸上的百万富翁。
晚上躺在家中的床上，兴奋失眠，他开始思索过去：1998年，“濒临破产”的紫金矿业兜售1元/股的职工股，他稀里糊涂认购8000股；1999年，破碎工老王成天求他，他又勉强以0.8元/股受让了老王少量股份；2003年，一个卖牛兜的街边摊上，他又以7元/股买了一个公务员几千股原始股。
看看躺在旁边熟睡的老婆，董超心里嘀咕着：“你看看，现在卖300多了，谁才是傻瓜！我看这次发了！”
矿上热闹非凡——有人辞职了。食堂吃饭的时候，熟识不熟识的人都交头接耳，传递着谁卖了职工股，去龙岩做了老板；又讥笑着谁包了二奶，上杭一个厦门一个。
“这些人卖得还真快！”人堆里董超一个劲地保持低调，“我没卖，我没卖，还是一堆废纸呢！”
彭浩卖了。彭浩2006年从矿上辞职，因为“钱少活多伤身体”，后来倒腾过乌龙茶，收获甚少。不过，他做对了一件事——始终攥着紫金矿业原始股，成就一夜暴富。
有钱的好处，就是使其他人刮目相看。2007年老丈人60大寿，彭浩得意地送了一台8999元的按摩椅和一封2万元的红包，自己的老婆也风光地坐到了离老丈人最近的位置——以前都是二妹。久未谋面的亲朋瞧见了，惊诧万分，无不四处打听：“他就是那个紫金的……谁？”
“老丈人上次做大寿，我给了500元，大半个月的工资。”彭浩回忆着，当时做生意的妹夫当着众人的面，神气地点翻着一摞摞百元大钞——阿爸，孝敬您的！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当妹夫央求着彭浩借50万元周转的时候，他很果断地拒绝了：“妹夫，你那小砖厂关门算了，现在都铺高档地板了！”然而，他转身就以两倍价格，挤走一位“看不惯紫金”的股东，入股一家KTV——那个股东当年仅以5.5元/股便出清了手上的原始股，当然心中不爽。
——那是2007年春，一个“分金山”的起点。紫金矿业董事长陈景河挥戈北上——启动了紫金矿业H股回归计划，职工股、原始股由此一路狂飙，扶摇直上最高达到1500元/股。
上杭人“暴富”，成了人间神话。
完了，完喽！
时钟指向了夜里11点，一辆雷克萨斯LS460缓缓驶进紫金大酒店门口，鞭炮开始轰鸣，礼花弹一个接着一个呼啸上天，绽放的火花染红了大半个上杭夜空。
——陈景河到了，2008年4月25日，紫金矿业成功促成A股上市。董超在庆祝的人群中，激动地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激动地大声叫好，与身边的人不停地握手、拥抱。
这是一个难眠之夜。董超手上的原始股已经裂变为100多万股，按照13.92元收盘价，一年后限售股解禁，他将是千万富翁——一个普通员工奋斗500年才能获得的巨额财富。
不过，董超有了麻烦——相识多年的老王嫁了女儿，竟然没有邀请他；亲戚打电话来，想谈谈借钱的事；龙岩的车行不停骚扰，向他推销奔驰车……
更糟糕的是，董超被客气地告知：核实近年来分红收入的缴税，必要时协助税务调查；接着又收到“撇清关系”式的消息：个人税务申报情况与公司无关。
很快，职工股持有者们人心惶惶，董超每夜辗转反侧，他通过关系，不断询问税务调查情况，却一丝音讯也没有。
事实上，陈景河也陷入了口诛笔伐，有人举报他偷税、侵吞国有资产……
2008年6月，董超终于拿到了一份“著名”的、让他担惊受怕的“关于紫金矿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严重违法的举报”，落款日期为2008年3月。他脑袋里嗡嗡作响，是“老王们”干的吗，还是“社会上”的报复？他反复琢磨着最近熟人们看他的眼神，一丝诡异、一丝好奇、一丝惆怅。他又想起选矿线的小刘，一个入职不久的年轻人，对他反复地说着：“要是早生10年，要是早生10年……”
当时董超笑着回答：“一般般啦，股票哪有只涨不跌的……”
这只是董超面对各类“羡慕”、“妒忌”的敷衍之词，火要是真小了，他就懊悔了。2008年10月28日，紫金矿业最低探至2.97元/股——董超再次难以入眠。
“完了，完了！完喽，完喽！”上杭炸了窝，上一次是上杭人林丹勇夺北京奥运会冠军，人们聚集在紫金矿业赞助的广场屏幕前大声欢呼；这一次是财富泡沫破灭之后，手握股票的人郁郁感伤，没有股票的人幸灾乐祸。
车行的人开始问：“花冠、讴歌也不错，既高端又实惠……”董超听了勃然大怒：“不懂规矩！日本车有什么好……”
彭浩却买了一辆丰田车，“奔驰宝马开着晃眼！”他的生活被完全改变了：入股的KTV生意火爆，夜夜座满，甚至需要提前一天预定；儿子计划去英国留学，在新东方VIP学英语；老婆辞了工作，在家打麻将、种花、养狗……
“其实我没多少钱啦！”这是彭浩的口头禅，按照他的理解，上杭房价比周边贵30%，都在2500元以上，中心区更要5000元，加之物价也高很多——还是要省着花。不过，他却一直张罗着在厦门买套单体别墅。
那段日子，彭浩经常出没于证券公司。他经常听见这样的评价：“你卖了，真是划算。”彭浩很知足，“现在也3元多啊，1股才投了1分钱，行啦，行啦！”
——好消息是，国税总局随后还给了紫金矿业与陈景河清白：没有问题。
是不是该去印名片？
董超养成了每日看盘的习惯，2009年1月6日，5.17元；2009年3月23日，10.92元……股价回升的同时，千万富翁梦也重新化为现实：2009年4月27日解禁后，能卖多少卖多少，即便委托的证券公司仅仅许诺九一折的价钱……
看着存折上的“逗号”，董超数了又数，他整理好表情，憋住内心的欢喜，走上街头，一辆辆简易三轮车缓缓地挪着，小轿车、SUV鸣着笛声招摇过市——是时候买车了，公司车队里早有人买了宝马，有人买的奥迪都撞了一次了！家里已经摆好了“内部盛宴”，董超在想，是不是该去印名片，以后总要进出高档场合了……
是买宝马，还是买奔驰？是云顶至尊好，还是领袖中山升值空间大呢？暴富同仁们成天聊着类似的话题，上班聊、吃饭聊、下班聊……
地产商、汽车经销商心领神会，他们把展厅搬到了紫金大酒店，还搬来了厦门大学的教授为富翁们开理财讲座。董超和太太去听了几场，越听越乏，不过认识了不少“好朋友”——证券咨询老游、房产咨询小徐、汽车销售代表老吴……
有几个是彻头彻尾的骗子。其中一人拟通过董超，向其他“眼红者”兜售紫金矿业子公司原始股，被他一眼识破——那人都不知道子公司老总是谁！
被很多人围着转的感觉，很晕。董太太却乐于享受，她办了贵宾美容卡、VIP健身卡、商超金卡……品位也是飞速提高——董超买了一个有山水画、温度计的牌匾型电子钟，欲挂在客厅里当摆设，董太太瞧见了直叹气——“太土了！”
“这还是我那个乡下老婆嘛？”董超心里没了底，他想起同事开的玩笑：周一陪老婆、周二陪二奶、周三陪三奶……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
真正打“冷颤”的，是彭浩。他的妻子认为他每晚凌晨两三点才回来，应该有了外遇，并断定“差点”捉奸成功。彭浩自有他的解释：“当你打开门，看见我和一个女人的距离只有一米，完全可以想象那个女人刚才是坐在我腿上的……这只能是可能！”
如此睿智的回答，使彭浩的妻子，甚至是他的合作伙伴，都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原来只是个下蛮力的矿工。
——“这很正常，男人有了钱，内人和外人都觉得不安心。”
“矿工”确实精明，当董超这位紫金中干尚为股价暴跌苦恼之时，彭浩早已低位购进真正的紫金矿业股票，半年功夫又赚了一个3倍！
而且，彭浩还不忘感谢陈景河——没有第一桶金，哪有第二桶金？
他坚信，他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尽管和其他暴富者一样，心里总有点“毛毛”的。
不考虑辞职
所谓“毛毛”的感觉，指突生变故。
2009年6月4日，董超一早就接到消息，众多同康村村民包围了紫金大酒店。8年前紫金山上的一次溃坝事件，使这些村民失去了家园，也得到了当时价值1300多元的紫金矿业原始股份。如今他们一夜暴富，却仍然有一笔20多万元的限售股出售款“滞留”在公司。为此，村民们之前已经“闹”了两次事，都无大碍。不过到了中午，传来消息——打起来了！
据传，紫金大酒店一位身家上千万的女餐饮部经理先出手，还打了两个！又据传，是一个男村民出言不逊，先与紫金人士推搡……
都是钱逼的。董超很同情那些村民，不过他不便“说话”。公司里对这件事严密封锁，公司网站上最新的报道，仍然是陈景河春节期间探望村民，感悟同康与紫金是一家人。
事实上，2009年6月12日，陈景河又去了同康村，安抚村民情绪。
谈到这位董事长，董超回忆起过去的创业经历：在破庙里风餐露宿，在山上喝茶歇脚，在漆黑的矿上挨着除夕的冰凉……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共患难的感情，在随后一次公司内部抽调中，已是千万富翁的董超很坚决地作出决定——不考虑辞职。而做出相同决定的，占据了暴富同仁们的大多数。
不过，麻烦仍未结束。2009年7月9日，资本市场突然盛传“紫金矿业与哈萨克斯坦黄金公司合作事项将在近两日公布”，股价应声拉高突破11元关口；7月10日，紫金矿业宣布已终止收购哈萨克斯坦项目，股价划出一道犹如墓碑的上影线；7月13日，紫金矿业股价暴跌5.23%。就是这短短几日，成就了部分限售股持有者的“胜利大逃亡”。
董超说，这可能是个别人为了一己私利，外泄公司机密。然而，资本市场上的大风大浪，在矿上却未掀起半点风浪。相反，大家在“学金山，降成本”感召下热火朝天地干着。
只不过，陈景河远在厦门，又或是在天上飞来飞去，紫金山只是这位企业家版图上的其中一站，对于董超、彭浩……却是人生中唯一的一站。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董超、彭浩均为化名)
编 辑 白 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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链接：紫金动作
针对限售股解禁以来公司内部出现的人心浮躁问题，紫金矿业工会、人力资源部、审计检察室对全体员工实施了“摸底调查”与“思想教育”。陈景河更是不顾舟车劳顿，往返于厦门、上杭之间，尽全力挽留“暴富老员工”。
2009年6月12日，陈景河将其持有的2100万股股份，以9.15元/股转让给公司内部10位未持有股权的高管，完成了一次“变相的、具有挽救性质”的股权激励，以此稳定公司内部情绪，加强投资者信心。
2009年8月11日，紫金矿业在其半年报宣传中，罕见地提出了“管理、监督、团队战斗力”目标。这家“鲜有亲和姿态”的公司，正在把注意力倾注于对员工的关怀上。
